浓烟像条黑龙盘踞在城南上空,沈念隔着素纱都能闻到皮肉焦糊的腥气。她紧了紧药箱的背带,靴底碾过青石板缝里凝结的黑色血块。
“这己经是第七处焚尸坑。”萧璟珩勒住缰绳,玄色披风扫过道旁歪斜的草席。席子下伸出只青紫的手,指甲缝里渗着黑血。
沈念翻身下马时,绣着忍冬纹的裙裾掠过那只手。五年前西南道也是这样遍地尸骸,只不过那时躺着的是她兄长。“疫气入肺则咳血,侵心则癫狂。”她说着掀开草席,银刀划开死者咽喉,“但这个......”
刀尖挑起的皮肉下闪过细小黑影。萧璟珩突然按住她手腕,鎏金护甲撞在银刀上铮然作响。十丈外的巷口,几个佝偻身影正拖着具尸体往焚尸坑挪动,破布包裹的脚踝上赫然缠着官衙的镣铐。
“那些是上个月秋决的死囚。”高玄握紧剑柄,玄铁面具映着火光,“本该斩首的人,此刻却在搬运尸体。”
沈念的银刀忽然一沉。死者喉间紫斑裂开细缝,数条黑线正顺着刀刃往上爬。她反手将刀掷入火堆,爆开的火星里传来细微的嘶鸣。“不是鼠疫。“她盯着自己瞬间发黑的指尖,“有人在养蛊。”
萧璟珩解下腰间玉瓶,倒出朱红药丸碾碎在她伤口上。沈念猛地抽手,却被他攥住腕子。火光映亮他眉间那道疤,像劈开寒玉的裂痕。“五年前西南道赈灾,沈院判也是这么说的。”
药粉灼烧的疼痛里,沈念听见自己牙关相击的声音。兄长临刑前血书上的字迹突然浮现在烟雾里——“疫非天灾”。她甩开萧璟珩的手,药箱铜扣撞开时露出半卷泛黄的脉案。
“王爷可知,当年西南呈报的死者不过千数。”她展开脉案,某页被血渍晕染的角落画着相似的紫斑,“而昨日城南新增病患,己有八百。”
高玄的剑鞘突然敲响青石板。暗巷中传来木轮吱呀声,二十几个蒙面人推着板车从浓烟里显形。板车上堆着的“尸袋”正在蠕动,麻绳捆住的部位渗出深色黏液。
萧璟珩的玉佩突然发出蜂鸣。他低头看见龙纹佩中央的陨铁针正指向板车方向,脸色骤变:“拦住他们!车上是......”
话音未落,最前面的尸袋猛然炸开。漫天黑雾中,沈念看见个浑身溃烂的人形扑向高玄,撕裂的官服下露出腰间牙牌——正是三日前失踪的户部巡官。被宁王一针击毙。
“殿下!看井台!”
七八具尸体堆在古井边,手腕皆朝内翻着古怪角度。沈念的银针刚触到井水,针尾竟浮起靛蓝色涟漪。
正要细看,井底突然传来瓦罐碎裂声,三只白喙乌鸦扑棱棱冲出来,翅膀扫过她发髻时落下些朱砂似的红点。
宁王突然拽着她疾退三步。方才站立的青砖地上滋滋冒着白烟,一只黑猫从墙头跃下,舔了口积水便抽搐着断了气。
“不是天灾。”沈念捻着沾了鸦羽的指尖,朱砂在绢帕上晕开血痕,“您看乌鸦的脚。”
残阳给乌鸦的第三只铁爪镀上金边,那分明是精钢打造的机关脚。宁王眸色骤深,这种训鸦术他只在大理寺密卷里见过,去年南疆进贡的奇巧物件里就有类似的玩意儿。
暮色中忽然响起铜锣声,十几个蒙面差役推着板车过来收尸。沈念注意到他们捆尸绳的手法很特别,在死者右手腕绕三圈后打的是水手结。
“户部上个月刚征调两百名漕工充作民夫。”宁王指尖着剑柄螭纹,声音浸在渐浓的夜色里,“这些官差靴筒都露着漕运司的靛青绑腿。”
沈念正要开口,医箱磁石突然贴住箱壁剧烈震颤。她顺着感应望向巷尾正在熬药的妇人,药罐里翻滚的附子足有七钱重——这分量足以毒死整条街的人。暴雨前的血腥气在屋檐下凝成水珠,沈念后背紧贴着潮湿的砖墙,药箱里的瓷瓶随着屋顶瓦片震动叮当作响。三十七个——她在心里默数,那些从街角包抄过来的暴民瞳孔泛着赤红,溃烂的指尖抠进墙皮,像一群嗅到血腥的豺狗。
“是蛊虫在操纵尸体。”她将银针没入高玄颈侧,青年侍卫玄铁面具下的青筋正在皮下扭动,“必须找到母虫......”
话音未落,第一支毒箭破空而来。高玄旋身挥剑,寒光劈开箭镞的刹那,黑血如活物般溅上他手腕旧伤。沈念瞳孔骤缩——那道被蛊虫划破的伤口,此刻正疯狂滋生出蛛网般的黑线。
“带王爷走!”高玄反手将剑柄塞进她掌心,虎口处己经泛起尸斑般的青灰。七步外的巷口,萧璟珩的盘龙佩剑正钉穿两个暴民的咽喉,剑穗上坠着的陨铁珠发出刺目红光。
沈念突然抓住高玄的腕脉。蛊毒游走的速度超出常理,她盯着对方逐渐扩散的瞳孔,突然扯开他护甲下的中衣——心口处赫然烙着新月形疤痕。
“你中过七星蛊!”她声音发颤,五年前父亲的手札在脑海中翻卷。西南密林里专克皇族暗卫的阴毒蛊术,竟出现在京城腹地。
瓦砾纷飞间,三个暴民冲破剑网。萧璟珩旋身回护时,沈念看见他腰间玉瓶的鎏金纹路——与父亲药庐里装蛊虫的容器一模一样。电光石火间,她突然明白为何宁王能提前备好克制蛊毒的药粉。
高玄突然暴起,中毒的身躯爆发出骇人力道,将萧璟珩撞出包围圈。沈念的银针追着他后心要穴刺入,却在触及皮肤的瞬间被弹开——蛊毒己侵入心脉。
“用我的血!“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药箱底层暗格弹出一柄苗银短刀。五年前兄长在刑场塞给她的秘笺浮现眼前:“沈氏女血脉可化百蛊,然需以命为引。”
刀锋划过手腕的瞬间,萧璟珩擒住她脉门。男人掌心滚烫,鎏金护甲压住她跳动的血管:“当年西南道二十万两赈灾银,换的就是你沈家这身活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