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月寻神情异常平静,仿佛讲得不是自己的事。
周知翌一脑门问号,拿不准他什么意思。
而且,他和盛月寻的关系也没好到,可以分享这种私密问题吧。
他顺嘴一问:“盛时臻知道了吗?”
盛月寻声音陡然变柔:“她还不知道。”
周知翌绞尽脑汁,想要说点什么。
孩子的妈妈是谁?
你要结婚了吗?
你被始乱终弃了吗?
怀孕了找他干嘛?
这些话哪一句都不太合适,不如等盛月寻主动说。
然而,盛月寻仿佛只是随口一提,转而说了其他的事情。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妈妈爸爸总说我会名扬国际,他们是在哄我开心,可我还是以此事当作人生目标,只是现在…我画不了了…”
周知翌能够共情他:“为什么画不了了?”
“七年前就画不了了。”
七年前。
这个七年好像是所有人的节点。
周知翌压下情绪,问:“发生什么事了?”
盛月寻搭在桌上的手蜷缩,周身流露出一股悲伤,夹杂着恨意。
片刻后,他摘掉了右手的白绸手套,将手举给周知翌看。
掌心和手背上分别有一个狰狞的疤,比一元硬币大一些,破坏了那只手的美感。
应该是受的贯穿伤。
盛月寻声音落寞:“我的手握不住画笔了。”
“你没练习用左手吗?”周知翌将目光从他右手上移开。
盛月寻嘴角勾出讽刺的弧度:“臻臻曾将见山请去英国收我为徒,可我当时的精神和身体不行。”
他想画好,可画不好。
见山的否定,对他是另一重意义的伤害。
而如今,见山竟收周知翌为关门弟子。
这不是明摆着说,他盛月寻不如周知翌!
在听到见山的名字时,周知翌神情出现些微波动,盛时臻和见山竟然早就认识。
“手废了,腿断了,从天之骄子变成一滩烂泥,你知道害我至此的人是谁吗?”
盛月寻声音尖锐,漂亮的脸因愤怒而狰狞。
周知翌觉得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不祥预感,迎着盛月寻充满恨意的眼睛,声音略显艰涩:“是…谁?”
“我就知道你不知道。”盛月寻发出一声充满恶意的嗤笑。
周知翌顿了一下:“我应该知道吗?”
“罪魁祸首是你的妈妈!周语蓉!”
盛月寻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刀,狠狠捅进周知翌的心窝。
“你胡说!”
周知翌从座位上弹起。
椅子腿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的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满是惊骇和暴怒。
“我胡说?”盛月寻冷笑一声。
他观赏着周知翌的变脸,语速快而清晰,讲述当年的事。
“七年前,周家破产,周语蓉为了钱,她绑架我,向我妈妈勒索一个亿!一个亿对盛家是小钱,我妈妈只当是扶贫,可在送钱的路上,我妈妈和爸爸车祸身亡;
而我,逃跑时被周语蓉推下了楼,钢筋贯穿右手,双腿腿骨碎裂。”
“你妈妈是杀人犯!是该下地狱的罪人!”
周知翌声音破碎:“不可能!我妈妈她……”
七年前的暑假,外公生病,关颜带他回了清溪古镇。
没过多久,关颜让他照顾外公,自己回了一趟A城。
首至暑假的末尾,关颜才回到清溪古镇,一起回来的还有周语蓉的骨灰。
关颜告诉周知翌:“妈妈出意外死了,周家破产了,以后我们就住在清溪古镇。”
关颜还不许他再与A城联系…
想到这里,一股巨大的恐惧侵袭了周知翌,难道…关颜让他断联,就是为了瞒着他真相?
盛月寻看着周知翌摇摇欲坠的模样,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报复。
他继续往周知翌鲜血淋漓的心上撒盐。
残忍又得意:“你以为这事为什么没发酵?是臻臻顾虑我,让人封锁了消息,不然以你‘杀人犯儿子’的身份,回到A城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周知翌失去力气,失魂落魄地跌回椅子上,愣愣地问:“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盛月寻从一旁椅子上拿起文件袋,甩到桌面上:“你自己看看。”
周知翌浑身发凉,颤着手拿过文件袋打开,抽出里面厚厚的文件。
盛月寻在一旁道:“她推我下楼,自己也踩空了,当场摔死了,你说是不是报应!”
文件记录详尽,有出警记录,案情陈述…还有现场照片。
周语蓉以扭曲的姿势趴在血泊中,整张脸因撞击而变了形,空洞的眼睛睁着…
死不瞑目。
恐惧和悲痛一起袭来,周知翌猛地将甩开文件。
文件散在桌面上。
他的手带翻了咖啡杯。
咖啡洒到桌面,流淌到桌角,缓缓滴在地板上。
两人都没有理会。
盛月寻慢条斯理地整理散开的文件,放到桌面干净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他靠到椅背上。
姿态慵懒,带着明晃晃的恶意,以及胜利者的优越感:“说完周语蓉,该说臻臻了。”
周知翌仍处于周语蓉惨死的画面冲击中,隐约听盛月寻提到盛时臻的名字。
他尽量控制自己,不让自己更加失态。
盛月寻悠悠开口:“臻臻虽说是盛家养女,可她不在盛家户口本上,她是我的未婚妻,从小就定下的。”
“!!!”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在周知翌混乱不堪的脑中炸开。
如此一说,盛月寻那些行为,都有迹可循了。
“她包养那些小宠物,只是为了让我吃醋,逼我从英国回来,至于你,多了一层报复的意思,毕竟你是杀人犯的儿子。”
“我不信!”周知翌几乎是嘶吼出来。
搁在桌下的手紧攥成拳,指甲深陷掌心的嫩肉里。
仿佛这样的疼,能缓解心上的疼。
盛月寻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你信不信都没关系,我怀孕了,所以不想玩了,再说看你这副模样,爱臻臻爱得死去活来,也是时候收网了。”
“今晚,臻臻就会甩了你。”
周知翌面上不显,可随着盛月寻的话,牙齿咬烂了嘴里,血腥味充斥着口腔。
“哦…忘了说,我怀孕一个月了,算算时间,应该是新年的时候,臻臻的孩子,化验单给你看看。”
盛月寻微侧身,手伸向旁边的椅子,作势要拿文件。
周知翌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来,带倒了椅子。
“哐当!”一声。
他无暇顾及,脚步踉跄混乱,朝咖啡馆门口冲去,好几次差点被自己绊倒。
看着对方狼狈地逃离,盛月寻嘴角勾起愉悦的弧度。
他端起面前己冷透的咖啡,轻碰了一下对面翻倒的杯子。
“周知翌,你输了。”
_
街上寒风阵阵。
周知翌茫然地向前挪步,深一脚浅一脚。
寒意穿透毛衣,往骨头缝里钻,他却浑然不觉。
周语蓉。
盛时臻。
杀人犯。
报复玩弄。
这些字眼在脑海横冲首撞,身体像被无数带刺的藤蔓束缚,每一次呼吸都牵扯出剧烈的疼痛。
双腿越来越重,步伐越来越迟缓。
忽然,身体失去平衡,朝着前方扑去。
一只温热有力的手,及时握住了他的手肘:“周知翌!”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