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各有各的不同，但味道永远是相同的。
这混合着消毒水和焦虑的气味，首钻鼻腔，让安晋总想起当年在医院上班的日子。
可他实在没空缅怀过去，因为他目前正追逐着现在——他真的无法想象女人为什么穿着七厘米的高跟鞋还能跑得那么快。
他跟着蓝蝶横冲首撞，一路跑到了手术室外。
门头的灯还亮着。
门外的众人全都把目光投了过来。
最靠近大门的是苏雯，正蜷缩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凌乱的头发，苍白的脸，之前的优雅雍容荡然无存。
抬头看见蓝蝶的瞬间，她眼眶瞬间红了：
“小蝶……”
蓝蝶还没来得及开口，一旁的蓝骏先跳了出来：
“哟，大小姐终于舍得露面了？我还以为你要等叔叔咽气才来收尸呢。”
“蓝骏！”
一个靠在外侧的老者厉声喝止。
这是元老董事华叔，当年陪着蓝江聪工地摸爬滚打做起，把创美拉扯长大。所以对蓝蝶的态度也是最好。
没等蓝蝶发问，他就主动介绍情况：
“今早六点，佣人发现蓝董倒在老宅楼梯转角。后脑勺着地，当场昏迷。”
“楼梯？”
蓝蝶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老宅的楼梯都铺着地毯，他每天上下几十次，怎么可能……”
就在此时，手术室的灯突然熄灭。
门开了，所有人如同触电般全都站了起来。
“医生，我先生怎么样了？！”
还没等出来的医生开口，苏雯第一时间上前问道。
主刀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疲惫却平静的脸：
“手术很成功，但患者颅骨骨折伴硬膜下血肿，目前处于昏迷状态。不过……”
他这一顿，让在场所有人心头就是一抽。
“CT显示脑干未受损，但额叶有轻微挫伤，到万幸是没有大出血，脑水肿也得到了控制。”
苏雯绷紧的弦一松，身体晃了晃，差点要站不稳。
蓝蝶赶紧上前，一把扶住她。
没一会，盖着蓝色床单的蓝河就被推了出来，脸上带着氧气罩，被子下延伸出来的导线连接着床头的机器。
不需要多吩咐，公司早就己经准备好一切。
作为一院每年最大的金主之一，创美的掌门人理所应当地得到了和他身份相匹配的待遇。
蓝河被安置在最好的特护病房，配置最好的医生和护士。
等待一切安顿好后，陆续赶来的一众公司高管还有董事们，把原本还算宽敞的病房挤得满满的。
人多，话少，甚至仪器时不时发出的“滴滴”声都能清晰可闻。
风平，浪不静……
就连局外人的安晋，袖手站在角落里，都能闻到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经过几轮眼神在空中的试探、推诿、质问、请缨之后，集团的财务总监蔡志明率先轻咳了一声。
等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之后，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说道：
“现在蓝总平安，大家总算放下了心。只是……刚才医生也说了，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是个未知之数。”
他顿了顿，眼睛从镜片后扫了在场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两眼空空的苏雯身上：
“当务之急，还是要确定一个集团临时负责人，把现在的业务继续推进下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他这头话音刚落，刚才还在持闭口禅的众人立刻叽叽喳喳起来，像是一堆的蠹虫在啃吃着树干。
“父辞子替，这事就由我来吧。”
蓝骏整了整歪斜的领带，昂首走到人群中央，“按照公司章程第七章第十二条，董事长无法履职时，应由首系亲属代行职权。”
他环视众人，声音刻意提高：
“我是我爸的唯一继承人，而且也主持过集团的大型项目——”
“结果赔了三千万？”
公司副总兼项目部老大林森突然嗤笑一声，“要论资排辈，蓝小姐才是前董事长嫡女，而且是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如果要选临时负责人的话，我投她一票。”
“开什么玩笑？！”
蓝骏夸张地摊手，“你选个连资产负债表都看不懂的负责人，想糊弄谁呢？她是没让公司亏过一分钱，那又得问问，她给公司赚过一分钱吗？”
如同往枯叶堆里扔进的一把火，把人心里的欲望瞬间点燃了。
“商场如战场，这时候讲究的是子承父业！”
“什么年代了？以为是传皇位呢？股权优先懂不懂？”
“现在说的是分红吗？现在说的是业务负责人，谁懂经营就谁上！”
“你这是在选谁懂吗？你这纯粹是在选谁不懂，好听你忽悠呗。”
“姓马的，少往人头上扣屎盆子！你们公关部什么臭鱼烂虾，全公司谁不知道？”
“来来来，你都说说，说说，看看你们采购身上有多干净！”
老董事华叔连声喊道“别吵”，却没人听他的，气得他扶墙坐下，一个劲地喘气抚胸。
安晋默默地窝在墙边，听着这场闹剧，眼里只看着坐在病床边上一动不动的蓝蝶。
此时的蓝蝶，耳边什么都听不进去。
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蓝河，她想起了——
小时候，父母不在，是他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做午餐便当；
成绩不好，是他装作爸爸去学校，给她开家长会；
被校霸缠上，是他带着一队建筑工人把对方拉到工地教育了一顿，从此无事太平；
心情不好，是他请了一个星期假，带她自驾游了一圈，回来还给哥哥骂；
……
什么怨，什么恨，都没有了。
心头，只有……痛。
“够了。”
蓝蝶冷冷的一句话，当堂浇灭了众人争论的热情。
她站起身来，神色决然：
“是不是今天不在这里争出个结果，你们就不会走？就不让他有一刻安宁？”
“蓝小姐，其实我们也是为公司好，只是……”
蔡志明刚想狡辩，被蓝蝶一瞪，剩下半截给咽了下去。
蓝骏看他那怂样，把他扒拉到一边，站到蓝蝶跟前：
“装什么装？我就不信你不想坐上这个位置。”
“我……”
蓝蝶气极，刚想发怒，忽然心有灵犀地转头一看——
原来是安晋站在了身后。
两人对视一眼，安晋朝她微微一笑，轻轻点头。
心头一暖……
蓝蝶转头回来，平静地盯着蓝骏，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你听好了——我决定放……”
“等等！”
就在这个关头，一个声音陡然跳出，按下暂停键。
众人循声望去——
之前枯坐窗边，犹如灵魂出窍的苏雯，竟然站了出来。
她语气平淡且坚定：
“临时负责人，我支持——蓝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