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室里,熏烟袅袅,茶香漫漫。
安晋给林竹斟茶。
林竹举杯一饮而尽。
有些时候,一杯热茶带来的慰藉胜过千言万语。
等茶汤落胃,也把林竹激动的情绪稳了下来。
安晋也不催促,静静等着,随时聆听。
林竹掀起刘海,露出发根至额角的一条难看的伤疤:
“十年前,我被车撞过,失去了记忆。我忘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而每当我做起回家的梦的时候,那个鬼他就会,就会……”
她像是瞬间坠入冰窖般颤抖,双手紧紧地揪住胸前的衣服,近乎要揉成一团:
“它要拦住我,活生生地把心脏给挖出来!我,我实在再也受不了了!”
安晋把坐姿稍微朝她倾斜一些,让她潜意识里的安全感增加一些:
“其实人的大脑在受伤过后是有很大程度出现幻听幻觉或者幻象的,这种症状我们一般称之为……”
“器质性幻觉症嘛。”
林竹打断他,自嘲地呵了一声,“久病成医。这么多年来,都不知见过多少精神科心理科甚至是脑科的医生了。不怕你笑话,我连牧师和神婆都找过了,什么方法都用尽了,可结果呢?那只鬼还在!还在!还在!”
她越说越激动,以至于杯中滚烫的茶水溅到手上都毫无知觉。
“十年了,整整十年了,我,我真的很想回家。呜呜……”
林竹刚刚平复的情绪又激动起来。她从座位上弹起来,绕过来,死死抓住安晋的手:
“你现在是我最后的希望!求求你,帮帮我!”
安晋的心被她双眸里的泪花闪了一下,顿时软了三分,犹豫之下最终还是点头应下:
“你的委托。我答应了。”
可又赶在林竹破涕为笑之前问道,“那我的治疗方案,你都清楚了吗?”
林竹听到这话,原本就涨红的脸又红多几分,点头道:
“听我朋友说过。我,我能接受。”
为表示诚意,她还把身份证给掏了出来:
“我真的可以的,现在就可以上酒店。”
“呃......”
安晋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还是上你家吧。”
他解释道,“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睡眠是极其隐私的活动,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才会有最好的效果。”
于是乎,两人便把时间约在了后天,好方便林竹请假准备。
到了约定的日子,安晋踏着一点钟的保时敲响了林竹家的大门,因为这是午睡最好的时辰。
林竹看见送到面前的满满一捧满天星,颇为惊喜,原本的尴尬和忐忑也消了几分。
“真漂亮。谢谢!这还是我第一次收到花呢。”
林竹笑道。
这让安晋感到少许意外。因为无论从五官还是身材,林竹至少算得上中上之选,即便是在不施粉黛和穿着保守的前提下。这在现今的择偶丛林里怎么可能会被放过?
林竹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意思,尴尬地解释道:
“我平时都宅家里,不怎么出去。在单位上也跟同事处得一般般,没什么朋友。所以,所以就……”
看来这可怜的姑娘是把自己给封闭起来了。
安晋还注意到她回身关门时竟然上了三把锁:看来这封闭的程度还真的不轻。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安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要不要先准备一下?”
林竹愣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宽松运动服,顿时明白过来,连连摆手道:
“不用不用。我平时就穿这个睡的,挺好的。”
一个在睡觉时都准备着要逃跑的女人?
安晋开始觉得有点意思了。
林竹很配合。虽然安晋在身边躺下时身体僵得跟块木头似的,但她还是克制住了本能的防备和抗拒。
不晓得是精神太过紧张而导致的疲惫,亦或者是床头那捧满天星暖醉的香味,林竹很快便睡了过去。
……
这里是哪里?
林竹睁开眼,环顾西周。
可回答她的,只有浓得发黏的迷雾。
迷雾的背后,似乎有些房屋,似乎有些树林,也似乎……什么都没有。
迷茫之间,远处的迷雾似乎越发凝滞起来。
雾气如同有生命的发丝,交织起来,纠缠起来,由暗变灰,由灰变黑,逐渐聚拢成张牙舞爪的黑暗!
跑起来!
快,快跑起来!
当林竹看着那黑暗朝自己涌来的那一刻,在心底朝自己发令。
“哒,哒哒,哒哒哒……”
她不知道哪里是目的地,只知道自己必须向上奔跑。
脚下的泥土黏腻湿滑,几乎要将双脚牢牢粘住。
不能回头!
绝对不能回头!
林竹在心底给自己鼓劲。
因为只要一停下来,身后那铺天盖地的黑暗定会将自己撕碎!
前面的雾越来越浓,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能依稀看到前方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
那是她唯一希望!
突然——
她的脚下一滑,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把脸从泥水里抬起,鼻血倒灌进口腔,满嘴的咸腥。
赶紧起来!
快!快!赶紧起来!
她无声地呐喊,用力地挣扎,拼命想要站起来。
但是——
它追上来了!
如水般的黑暗漫过了她的脚踝,攀过了膝盖……
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恐惧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
她拼命地扭动着身体,如同绝望的泥鳅。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低沉而沙哑,令人窒息……
起初只是微弱的呢喃,渐渐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响起:
“贱人,贱人,贱人……”
林竹几乎停止了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此时,黑暗中传来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像是来自地狱……
林竹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冷汗顺着她的脊背流下,浸湿了她的衣服。
自己仿佛己经失去了双腿,根本无法动弹。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连尖叫都发不出来。
回家!
我要回家!
林竹扭头望去,前面渐渐消散的浓雾尽头,出现了一扇虚掩的门。
希望的光正从门后溢出……
冲过去!
只要冲过去,就能活!
这是她最后的求生信念,给予了她最后的勇气和力量。
她从泥泞中一跃而起,奋不顾身地朝那扇门狂奔而去。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刹那,一声尖锐的嘶吼从她的身后传来。
林竹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的手指在距离门把手只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一股寒意从她的脚底首冲头顶……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它双眼血红,首勾勾地盯着她;尖锐的獠牙上滴落的黏液,在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那恶鬼从黑暗中跃出,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笑容,仿佛在享受她的恐惧。
突然,那恶鬼一爪子插进了林竹的胸膛!
我要死了……
剧痛在林竹的脑神经上刻下这样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