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沚端着熬好的汤药走进了屋，林叙握着陈辞的手抬头看了一眼。
陈辞这几天本来有点好转，在灯节前一晚就给她和钟沫放了假，所以楚浔和楚泞赶着去陈府时说了一嘴她才知道陈辞出了事。
钟沫贪玩惯了，两三天才回一次家，所以她没等人就跟着兄弟两个赶了过来。
看到林叙这么整治了一圈，她对林徐稍微有了改观，摸了摸汤碗的温度，她用脚踢了踢椅子，林叙睁开了眼睛。
“钟小姐，我好歹有个一官半职，你的腿能不能稍微尊重一点我。”
钟沚鼻子出气，又踢了一次椅子。
“好歹尊重一下陈辞家的椅子啊！怎么？情敌见面都这么嚣张的吗？”
钟沚扯了扯嘴角，看着瘫在椅子上脸色比陈辞还惨的人，放弃了与其争斗的念头。
“去厢房睡会吧，陈公子这边我看着。”
钟沚吹吹药，刚盛出一勺，药碗底下便伸出一只手，将碗托了过去，连带着勺子都夺到了手里。
“这可不行，你是我情敌，在陈辞最脆弱的时候，万一睁开眼睛看到如此温柔善良又贤惠的钟小姐，芳心转移了我该怎么办？！”
钟沚嘴角抽搐，要不是看见林叙手里还端着陈辞要喝的药，她早就把椅子腿踢断了！
钟沚等着汤药温热，挤过献殷勤的林叙坐到穿床头，轻轻地把昏睡的人慢慢扶起来，让陈辞的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再让林叙喂药。
两人都耐着性子，因为唯一的目的只有让陈辞好起来，所以动作又轻又慢，看着陈辞皱眉就会停止喂药，等到陈辞有吞咽的动作后才继续下一口。
时间过得很慢，看着碗里的汤药在慢慢减少，两人紧皱的眉头都逐渐软了下来。
等一碗喂完，弯腿佝腰的林叙己经腰酸背痛，却面露喜色，乐呵呵地将碗甩给了钟沚。
钟沚死死盯着林叙，真的很想搞清楚陈辞到底喜欢林叙什么。
今晚的药喝完了，她不需要熬药，索性就将碗首接放到了圆桌上，一个转头回床边的功夫，桌上的碗就被跑进来的小厮急急忙忙收走。
钟沚挑眉冷笑了一下，转头对着同样看到奇景的林叙抱拳表示佩服道：
“果然是有一官半职的人，发起威来就是不一样。”
想当初陈辞胃疼，她给陈辞煮了一次糯米粥，那天太晚，伺候着陈辞喝完睡下之后她就走了，结果第二天来时发现喝完的碗还在圆桌上，连后院小厨房的锅都没洗。
她抓着在后院干活的小厮发怒质问了一番，第二天还是老样子。
第三天倒是不一样，因为陈辞自己动手收拾了锅碗。
“你说等陈辞醒来，我跟陈辞说让他出去住，他会同意吗？”
钟沚果断摇摇头。
“公子舍不得榭水。”
这府中榭水一景耗费了陈辞多年心血，她每每往后院走时看着错落有致的美景都会有种身心舒畅的感觉。
如果这府里只有陈公子一个就好了。
“你去帮我干一件事。”
“我是你情敌，你确定让我干事？”
这回轮到林叙哑火了，他干咳一声，换上了友好的笑容，谦虚地对钟沚说：
“没办法，毕竟身上有个一官半职。”
钟沚在宗门里养成的平静性敛终于破了功，忍不住想拔剑杀人。
“帮我看看榭水池的构造，你如果认识草木的话，再帮忙记一下这西周种下的草木是那几类。”
钟沚听完有些错愕，打量了一番林叙，又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陈辞，最后叹了一口气，心里又想。
看这样子，应该是真心。
随后点了脑袋，也不争着要守陈辞了，说了一句我在院子里有事喊我，就出了屋。
陈辞的耳边响起了一整整的虫鸣声，他紧蹙眉头晃了一下脑袋，没想到就这样把自己晃醒了。
屋里灰蒙蒙的，他脑子还不清醒，瘫在床上侧着脑袋往西周去看。
熟悉又陌生，他一时之间忘记了这里到底是不是他的房间。
远处的陈设因为他频繁眨眼而变得模糊，等到最后只剩下床头边的一扇窗户还明亮着。
看着空落落的窗户，陈辞心里一空，终于想起来了。
他搬在窗户旁边的书桌去哪了？
桌子上还有一大堆没看完的话本！
陈辞有点委屈，想去喊林叙，可是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声音。
是哑了还是聋了，反着他能看到自己张开的嘴巴，但是就是听不到声音。
他是发烧烧坏了吗？
陈辞想伸手扯点身边的什么东西丢下去听个响，手刚摸起床里面的小枕头，外面就响起了脚步声。
一阵阵小碎步停在了窗外，随后响起了小厮和侍女的嬉笑声。
陈辞听得真切，可是心里却糊涂了起来。
为什么这些人说他是在痴心妄想？
说他就该一辈子被关在后院，早点死掉还能让府里少了个祸患。
为什么笑他？
为什么叫他的名字？
陈辞的心越来越烫，热得他想尖叫，他忽然从床上挣扎起来，却被缠在身上的被子绊住了脚，一个翻身就要往床下摔去。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周身瞬间陷进了刺骨冰凉中，陈辞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摔进了榭水之中。
这不亏是冬天，池水冒着寒气，脚底下是深不见底的幽绿色，随着他的砸落，脚底的黑暗荡着可怕的一双双的手，慢慢伸向他的脚底。
他惊恐地想要逃走，可手脚己经被冻坏，好像己经从身体上被撕扯了下来，他只能支配着脑袋看向头顶的生路。
有荡起的碎冰碴，还有零落在池面上的梅花，外面的天空也是一样的昏暗。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心也坏掉了，陈辞忽然间没有求生的欲望了，吸进胸腔里的水快要撑爆胸膛，首到眼前再也没有出现象征生命的气泡。
他慢慢沉了下去，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胸膛的滚烫终于熄了火，得到了永久的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