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人双眸,己是意识涣散。
陈辞努力抓着林叙背上湿漉漉的衣服,可怎么拽都拽不动,还险些被人带下去。
“钟沚!”
陈辞皱着眉头仰空一喊,后院围墙外翻进一矫健身影,三两步凌空点到了池子边,帮着陈辞把人拉了上来。
“钟沚,帮我去叫大夫,走正门。”
人倒在床上没睁眼,连方才的呢喃都没了,整个人紧绷着身体昏迷不醒,陈辞并不想就这样把人给吓死。
钟沚点头就往外走,快步出府在院门遇见陪林叙的楚浔,忍不住白了一眼上前想要和他搭讪的人,转身上马,冷声道:
“你家公子又犯病了!”
“啥?啥?啥!”
楚浔愣神片刻,连忙抽掉嘴里的野草根,急得要翻墙。
林叙出事不要紧,可如果让楚泞知道他没好好看护。
啊啊啊啊啊啊,不想收到楚泞那张三分厌恶七分愤怒的眼神。
“从后院翻,会快一点。”钟沚善良指点,潇洒离去。
不然根本找不到走后院的路。
大夫来得快,主要是一大把年纪有幸体验了一次凌空落地。
医治时专心致志,害怕稍微一偏头瞄见钟沚,又给他来次终生体验。
老大夫摸摸炸毛的胡子,沉声说道:
“气结于心,过虑忧思,心脉有些受损,老夫只能开点助眠的方子。”
楚浔傻呆呆地首点头,拉着大夫出门左拐又右拐想去小厨房熬药。
“路好绕啊。”
楚浔摸脸皱眉,偏头看向老头。
不过一会,陈府院里又是一道凌空的身影。
老大夫嘴巴张了张,最后还是闭眼沉默接受。
钟沚在屋里待了一会,也去了小厨房看汤药。
沉闷的屋子里待着两个人,一个躺在床上迟迟不肯醒,一个坐在床边浑身无力却也不肯睡。
陈辞伸手摸下插在发中的仙客来,将花枝小心地放在林叙的手中,沉默不语地盯着那紧蹙的眉。
心脉受损?过度忧虑?
这是林叙该得的病?
床上的人被盯得久了,似乎是有感觉,眉头松动,不一会慢慢睁开了眼。
眼泪也顺着又流了出来。
陈辞没说话,只是抿着嘴,不解地发问。
到底是什么,会让曾经那样的人变成如今这般……泪流不住,多愁善感。
林叙,他也是收过散料的。
母亲徐朔与林叔和离远赴北蛮边境己是快十年前的事情,在此期间与林徐根本没有来往。
阴影确实无法消失,但是这么多年,林叙洒脱的性子也不似作假。
还有呢?是他吗?是陈家吗?
可是陈家的事己经结束了,他没理由再烦扰,没理由……不正面回应他!
“对不起。”
又是一声道歉,陈辞挑开眼,看着床上的林叙,看着他眼里那莫大的悲伤。
“你是林叙吗?”
清冷嗓音里明晃晃的质疑,炸在林叙脑中。
陈辞捕捉到了那微不可察的慌张,又接着开口。
“你,和以前那个林叙不一样了。”
“在准确点,那场赐婚之后,你像是变了一个人。”
林叙想辩解,可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一把青山折扇悄无声息地横在他的脖颈。
扇柄另一头,陈辞低眉打量,眼里是林叙从未见过的杀意。
握扇的手轻点扇柄,簌的一声响,只见林叙脖间扇面闪出一只小刀,刀口正凉簌簌地贴着林叙。
“要么,你不是他。”陈辞低压折扇,小刀在皮肤上留下一道痕迹,“要么,你是他,但!瞒了我很大很多的事情!”
陈辞咬牙发怒,声音也气得发颤。
第一个猜想显然他不相信,因为如果不是林叙,他想不到还有谁会为了帮他帮陈家拼命。
所以,又在瞒他!又在骗他!
生气!想杀了他!
林叙偏头让刀刃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脸上没有惊恐,只有心疼。
人还生着病,气势撑不了多久,手就开始摇晃起来了,眼睛也开始随着杂乱的喘息声慢慢变红。
林叙那能再不开口,连忙轻轻遮走折扇,将人揽到床上,温声开口:
“是我,怎么可能不是我呢。”
“那就是瞒着我!林泽川,你现在说话也不算数了是吗?”
陈辞红着眼喊出两句,将头偏向一边,又想起什么,转头抢走林叙手里的花,撒气似地扔在了地上。
林叙心一慌,攀着肩想把人转过来,但又害怕太用力伤到陈辞,几番动作下来竟然就倚在陈辞的肩头。
“不瞒你,不要生气,不瞒你了。”
陈辞这才把脑袋转了过来盯着林叙等后话。
“我不是给你说过,我与陈笙成婚那晚将自己锁在了柴房里,脑袋撞在桌角昏了一晚吗?”
陈辞点点头。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没有发现陈笙的计谋,也没有陵帝的这两场赐婚。”
“陈家因为陈笙出了事……满门抄斩。”
陈辞神色动容,看着林叙眼中的悲痛,小心翼翼开口:
“陈笙……死了?我也死了?”
林叙摇头,苦笑道:
“陈笙在信上动了手脚,可一切都太迟了,他还是被处死了。你父亲,陵帝,都想保你,所以你活了下来。”
陈辞勉强稳神,尽量安抚心中的慌乱。
“我……凭什么活下来?”
他姓陈,死罪逃不了,林叙当时只当写信的是陈笙,自然不会主动救他。
可陵帝……想保他。
“免死……金牌?”
林叙明明能忍住,可是他现在就像是个疯子,无法控制自己的疯子,只要有一件牵动过去的事物出现在他的眼前,绝望和恐怖就会把他拉回去反复折磨。
他控制不住,明明新生了不是吗?
明明都给他重来的机会了!
为什么不忘记!
为什么还记得!
这让他怎么活下去!
他唾弃自己!可又死不了!他还要赎罪!
一双手抚在脸上,轻轻阻断了流不尽的泪,陈辞拍拍背,轻声细语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情有可原。”
“不……敛声,敛声啊!怎么可能情有可原呢……”
他明明可以好好待人!明明可以在那漫长的五年里发现真相,可是他做了什么?
“我用金牌换了你,与你成婚,将你困在林府,父亲而后离世,没人再能管着我……我把你囚在后院,没有纸笔,没有书物,一片荒山,一滩死水,而后就是无休止地折磨,连天上的鸟都比你过得自在。我被恨意蒙蔽了双眼,那么长的时间,我都不肯好好去想想,我哪怕是给你一支笔让你写一点字出来!可我只会像个疯子一样狂怒!去折磨你!去伤害你!”
说到此处,林叙双眼己经通红,撒开陈辞的手,拿起床上的折扇作势就要往脖子上捅。
陈辞大喊一声林泽川,脑子里也没了想法,莽着就伸手去捞扇子。
混乱之中,林叙听到陈辞闷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