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心中没有太多抵触与抗拒,他只是突然得知消息没缓过来。
他到家后,很快就变成了面冷心热的操心大哥,“衣服呢?”“吃的,要收好。”“这可以吃吗?”“我听说小车可以玩,有吗?”“床榻太硬了,要改。”
把刘邦都整烦了,老刘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能言简意赅得让自己烦不胜烦。
明明韩信话还是很少,但神出鬼没的,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快走吧,成天待在家里,以后还能得了?”刘邦把他往外赶。
快点出门,出去社交!去折磨你的朋友啊,不要折磨我啊!
刘邦一脸严肃地在小韩的凝视里解释:“回来一趟,咸阳该拜访的人,难道都拜访完了吗?我们不要失了礼节。”
于是韩信在催促中社交。
除去拜访王家,他也没几个朋友。
和友人见到面,花园的小聚会中,只有两人一马面面相觑。
蒙蔚叹气,向韩信解释道:“公子走了,所以无法出席。”
他说的公子当然是胡亥。
韩信一愣,道:“节哀。”
他没想到自己只是离开咸阳一段时间,朋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
人生真是变化无常。
蒙蔚:。
他没绷住,笑出来,说:“不是,他是跟着三公子走了。说起来,他这次也是坐船,只不过是坐船东去,我还在想你正返程,说不定你们会在三川的哪个渡口偶遇呢?果然没能有那么多巧合。”
韩信松了一口气,原来人还活着。
蒙蔚继续解释另一个小伙伴缺席的原因,说:“白在跟着令史做事。”
韩信又一愣:“他不是想做屠户吗?”
为什么愿意帮咸阳的令史做事,都不愿意帮我做事呢?令史哪里好了?就因为他比我年长成熟吗?可是我这么年轻,未来潜力无限啊,为什么不选我?难道我的天资还不够明显吗?
“因为令史可以遇到很多死人。”蒙蔚说。
白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被这个条件勾到了。
韩信:……
蒙蔚解释道:“白也很想见你的,但他被尸体绊住,一时来不了,你不要怪他。”
韩信默默点头。
朋友在发光发热,他还能多说什么呢?
只能抱着满腔的感慨,回去时不时暗戳戳找老刘的茬。
顺便想办法了解养育婴儿二三事,在脑中建立新的数据库,忙得很。
迎接新生命,不管放在哪个家庭都是一件重要的事。
赵昌本以为自己早有准备,不是生手,可以很淡定,但事到临头,比接康康时好不了多少。
唯一好的是,表面上看比较可靠,装得稳当。
“不必忧心,川川很听话的。”望姬看得出来他在掩饰紧张,充满迷之自信,“我一直就没有难受过,总觉得什么都好吃,什么都喜欢吃,每天要忧愁的反而是不可以吃太多。”
她感觉自己的脸都胖了一圈,一直在想办法控制体重,省得将孩子养得太大。
“所以啊,川川是个好脾气的好孩子。”望姬盖章认证。
“嗯。”
“所以,不用担心啦。”
“不行,我还是担心。”赵昌摇摇头。
望姬笑,而后贴过来,说:“可以备好水吗?之后见我时,来擦一擦我的脸。”
“可以。”
“还有康。”
“我会管好他的,不会让他出事,你放心吧。”
“那就好。”
康仔对事情的难度一无所知,他想象里的生孩子是啪叽就从藤上掉下一个葫芦娃的情况,轻轻松松又好玩。
颇似肉球化人。
没有人去恐吓他,或是强行告知他真相。
因此他也不太明白……
母亲今天去生川川,为什么自己的作业突然就多起来了。
别人在焦急地等待,康仔在埋头苦写。
写不完可不行,他不允许自己认输,康康手下绝对不会有写不完的作业!
他肝得很,一口气都不停歇。
偏向静态的书写任务,却给小康朋友写出了一身汗,总算在限时之前搞定。
康自己先检查一遍,再整理好,跑出去找父亲交作业检查。
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父亲在的地方。
但是他一见到面先说的不是自己的完成情况,而是问:“我有川川了吗?”
他在路上听到了隐约的议论。
“嗯……”
“我要见川川!”康一激灵。
“这……”赵昌欲言又止,“要不,过几天再见?”
“为什么?今天不可以吗?”
“因为还没有那么可爱,会让你失望的。”
康抬头,目光谴责:“只是因为不够可爱,就要让我失望了吗?难道我对家人的爱竟然只是这种肤浅的东西吗?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觉得失望的,因为我们是家人。”
讲的很有道理。
赵昌思索,点头。
于是带康去看一眼小小朋友。
“……是有些不好看……我还是不要多看了。”康怀着满腔的爱来,沉默片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爱很肤浅,如果再多看两眼,他就爱不起来了。
为了保住残余的兄长之情,康努力给自己洗脑,想把刚才看到的样子忘掉。
越想忘越忘不掉,反而在强化记忆,越发清晰。
“……怎么办呢?我要不喜欢川川了。”康悲痛欲绝,抬头问,“我竟然是这样一个肤浅的人吗?”
赵昌难绷。
“你不要笑啊,这个问题很严重,我怎么可以不爱川川呢?如果连我都爱不起来,那别人要怎么才能爱呢?川川要面临的未来怎么这么残酷?”康想得很远,已经想到了家人被歧视外貌排挤、背地里被冷嘲热讽的将来。
康太心痛了,心都揪成一团。
“嗯……”赵昌努力让自己的表情正经起来,带着康仔先出去。
康还在幽怨地碎碎念。
嘀咕将来可能发生情况,应该怎么制止处理。
在他嘀咕的时候,赵昌已经找人拿来了道具,他掌心向康仔伸出一小粒黑乎乎的种子:“你看,这是什么。”
“吃的。”康说,“可以吃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把它种下去,就能发芽,开出漂亮的花,结出好吃的果子。它就是现在的川川。虽然种子不好看,但它长大后会开花的,明白了吗?所以,你不用担心。”
康点点头,出神地盯着种子。
“那,川川以后也会结好吃的果子吗?会是什么味道呢?”康有点眼馋,问。
康写了好久的作业,现在很饿很累,不管什么话题都忍不住往吃上拐。
“我可以吃吗?
“我是兄长,我可以吃的,对吧?”
赵昌:……
他突然为某人的未来感到担忧。
“我只是在比喻。人是不能结果子的,很遗憾,那是一个纯正的小小人。”赵昌道。
“好吧。”康的表情也在遗憾。
他轻轻叹气后,又问:“人不能结果子,那什么可以结果子呢?树人吗?”
“……可以吧。但是没有树人。”
“那,可以研究出树人吗?”
“……可能不行。”
“为什么不行呢?”
万事都要“为什么”,仅仅如此就罢了,探索世界好奇心重一点,见到未知的东西就问一问,总能有人解答。偏偏康的“为什么”不停留在常理上,时常出现让人难以回答的内容。
赵昌没有直接否决说这种事情不可能,他想了解背后的原因,问:“康康为什么想树人呢?”
康对他有问必答,况且,父亲对自己想法的探究与好奇会让康仔感到快乐,没有从上而下的俯视,是从自己的角度出发,把自己当成真的人在尊重。
康仔眼睛亮亮的,发挥想象力说:“树人可以结果子,也可以到处跑。果子在树上到处跑,就不会烂掉了。他们从这里跑到那里。从南越、”
他从脑袋里找到一个他认知中特别遥远的地名,心中再思索另一个遥远的地名。
“他们从南越跑到琅琊……再跑到咸阳、跑到上谷……他们可以跑得到处都是,就像商人一样。”
赵昌说:“像商人一样卖果子吗?”
他想:树卖果子,这不是卖刚出生的小孩吗?怎么有点地狱。
“对啊对啊。”康提出精妙的建议,“我们研究树人吧!这样天下就到处是各种果子了!它们再也不会在路上坏掉了!”
他就像索要玩具的孩子,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但祈求的事情比索要玩具难得多。
赵昌叹气说:“不太行,因为树人结果子太太太慢了。”
他又一次举例论证,说:“康康,过了这么多年,你才这么大,想要长到能结果的程度,还得好多好多年。可是,如果只有树,短的一年、慢的三四年,就可以结出果子。如果是树人,要等多少年呢?”
康说:“结果子要好多年,但好多年以后的人可以吃啊。我长得也很慢,但你还是在养我、爱我。”
不过康仔很体贴,不为难父亲,联想到其他植物,问:“树人太慢,可以有瓜人吗?”
瓜结果可快了,长成的速度更快。
赵昌:“这……有点难。”
康发现了两次提议的变量与不变量,他认为其中的“人”是被拒绝的原因,试探说:“瓜人不可以。那瓜鸡呢?”
眼看着父亲沉默,康仔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
果然是“人”的问题。
再仔细一设想自己的假设,康康觉得自己真是小天才:“瓜鸡!太好了!它们长得都很快!既可以吃瓜又可以吃鸡,瓜可以跑到天下所有地方,鸡还可以不用吃饲料,种在地里就能长大……”
“……你比你大父还敢想。”
想当年某人的牛生蛋……
鸡和牛好歹都是脊索动物门。界门纲目……他跨纲,你这是跨界啊。
动物界和植物界在一起是没有未来的!
“大父也想过这些吗?”康听了,大为震撼,心中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他总是被那谁谁欺负,原本还有些不喜欢那谁谁,可是现在他想要多喜欢一点了。
赵昌认真回答道:“康,这件事的难度很大,如果你想要瓜鸡,那在这之前,该让你大父先得到会生蛋的牛。
“就像,你想要踏上第三个台阶,就必须先踏过第一个、第二个,明白吗?”
赵昌嘀嘀咕咕解释一番,让他去找自家老父亲。
康严肃点点头。他不太清楚研究的原理,但是父亲说得是对的。
再次被放到嬴政面前,康仔心心念念,没有忘记自己的美好计划。
他想向正主了解现状,不经意地问:“大父,牛生蛋了吗?”
嬴政看到康不经意的刻意,还有耐人寻味的表情。
“……”
干什么你个小登,跑过来嘲讽我是吗?一点都不知道尊重我的梦想。哼,你比你爹差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