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那次车祸后的交谈后,他俩其实没有谈论太多阿瑟的过去。

阿瑟似乎觉得谈论一件已经决定要抛弃的事很多余,他不想把它弄到现在的生活里来,在他看来,准备晚饭、做填字游戏、参加家长会、辅导克莉斯汀的功课,才是正在进行的战争。

他会和林恩讨论正在进行的案子,那包括林恩手头的——都是些失窃小案——或是电视上报导的罪案,但对另一个世界的事闭口不谈。

这会,林恩看着大屏幕上的图片想,他们会要再一次谈论「黑暗中的东西」了。

会议不准把资料带出来,但离开时,他已经清楚把它记在了脑子里。

当带着这些东西穿过街道时,莫名的恐怖和兴奋结合在一起,这世界还有它的另一面,就好像光滑的镜面翻转过来,后面是一张魔鬼饥饿的脸。

两个孩子并不在饭店,克莉丝去了外婆家,克莉斯汀和她在一起——她俩总在一起。

伊兰德夫人住在一楝郊外的大房子,那里有个大号的室内游泳池,壮观的藏书和玩具,还有座生态系统完整的花园,两个女孩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留在那里住两天——林恩倒挺惊讶,老人似乎并不惊异于他把克莉丝带得不错,好像她一直等着这一天似的。

于是出来旅行的人突然间变成了林恩和阿瑟两个。

林恩回到饭店时,阿瑟穿着睡衣,正在和电视里带的游戏奋战。因为是高级饭店,所以游戏很新,效果也不错。

他凑过去看了一会,游戏效果花里胡哨,骑士把死尸打得落花流水,图像血腥又绚烂。

不知比他以前生活中那些打怪物的工作比效果如何,林恩想,恐怕差距不小。

「我以为你出去吃饭了。」他说,「你不会现在还没吃吧?」

阿瑟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视机,看来正进行到重要关头。

林恩看到房间里的餐车,看来他倒是把食物叫来了,不过打游戏打得还没来得及吃。

「我有个案子。」林恩说。

阿瑟看了他一眼,不过手上动作一点也没慢,干掉一个蓝色皮肤的怪物。电视里碎片炸得四处都是。

「我们再叫食物进来吧,」林恩说道,「这些都凉了。我还没吃午饭。然后我慢慢讲给你听。」

很快,他们吃完饭,案子也讲完了。

虽然过程血腥,但一点也没有影响两人的食欲。倒是进来时服务生看他俩时那副暧昧的眼神让林恩有点消化不良,不过阿瑟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

「唔唔,判断不错。」阿瑟说,「这案子是个食黑者干的。」

「我猜就是,」林恩说,「它完全没有正常人类犯罪的逻辑。」

「就像你上次说的那案子一样,大部分食黑者的做案特征很明显,因为它们不懂隐藏。」阿瑟说,「死亡骑士团寻找猎物时,几乎不用花费什么力气。」

他说的是一次林恩和他说起的自己刚入行时,碰到的一个怪案。

那案子据说和幽灵的诅咒有关,概述起来活像恐怖小说,那是起发生在森林小木屋没人知道的血案,但参与过那事的人三周年纪念日时,一个接一个在凌晨一点十五分丢了脑袋——据一个受害者交代,是他们行凶的时间。

警方甚至用闭路电视去盯着,但它突然坏了三十秒,恢复后,最后一个当事人坐在安全屋里,脖子上空空如也。

他的脑袋于此同时出现在五百二十公里以外的森林木屋内——三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里结伴杀了某人,砍下了她的脑袋。

最终警方没办法解决这案子,因为这完全说不通。只能把它丢进箱子,再搁到档案室积灰。

「这很简单,她干的事也没什么技术含量。」阿瑟说,「但复仇是神圣的,她要杀几个她又把她头砍下来的人,谁又能好意思说她缺乏技术含量呢。」

「可是她死了。」林恩说。

「我可没说她死了。」

「她头被砍下来了,那些家伙用录像机拍下来的!」

「头被砍下来了和死了不是一回事嘛,」阿瑟说,「有些人能看到黑暗里的东西,而它们做交易,它们不太在乎你当时有没有死。她拥有天赋,而且那愤怒充满热度,它们喜欢,所以给予她力量,而她花三年时间修补好肉体。」

他看到林恩一脸惊奇的样子,解释道,「人的灵魂本就能装下各种东西,变成各种匪夷所思的样子。她在刚丢脑袋的情况下,干出点超越生物学的事,还真不算奇怪。」

林恩点点头,他已经亲手领教过些「黑暗里的东西」了,而且他也知道了「交易」——比如卡维泽便是进行了交易,而劳斯莱斯的老人则是进行「吞噬」。黑暗的力量像一块蛋糕,你能以不同的方式吃它们,只要能吞得下去。

但如果没有足够好的胃口——意志力——肉体和精神都会像吹得过大的气球一样碎裂。他继续向阿瑟问道,「那么这个案子,你的老组织会派人过来吗?」

「没上新闻,大概不会。」阿瑟说,「这附近食黑者很少,他们不怎么留意,这也是我到这里来的原因之一。」

「那它就在那里待着?」林恩说,「那种东西都不知道进化成什么样的怪物了——」

「广义一点讲,它还是个人类嘛。」阿瑟说。

「那得多广义才成?」

「和几千年来人类对这物种的定性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阿瑟说,「完全不是社会意义上的,跟生物学意义上也差得挺远。」

「那就根本不是人类嘛!」林恩说。

「你硬要把它从同胞里去掉,我也没意见,」另一个人说,「反正跟它摆在同一个物种里,我也很难堪。」

「我也很难想象,和卡维泽的图片在博物馆里摆在一起,上面钉个『人类』的标签。太丢人了。」林恩说。

「就是说嘛。」阿瑟说,「卡维泽是个超大号白痴,那么点芝麻大小的力量,就能让他变成那样,地铁站的乞丐也没这么知足常乐吧。」

「这样做的人很少?」林恩说。

「其实很多,因为没有自控力,会迅速被清理掉。可怕的是有控制力的。」阿瑟说,「只说『黑暗中的东西』,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它们只是梦境般的存在,危险的是,它们住进活人的身体以后,可以被自由发挥出来。而强大的意志,即使是被扭曲的,作为媒介能发挥的力量也十分可观。」

「这案子里的家伙,听上去似乎完全变异了。」林恩说,「我不觉得会去……干那种事的家伙,还保留了多少人类的部分。」

「这东西和卡维泽不同层级,它巨大,古老,完全变异。」阿瑟说,「它更像是选择性的进入了另一条修行之路,意识已经完全超过人类精神的界限,进入另一片虚空之所。没人知道在那里一个灵魂会发展成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现场最后的尸体是七年前的了,疯到那个程度,也许它早就自生自灭了,这很常发生,全然的虚空和自由会让你难以把持你的……」

他突然停下来。

「怎么了?」林恩说。

外面传来轻轻的敲门声,服务生问是否需要把盘子收起来。林恩打开门,放他进来。

对方推走手推车,看看林恩,又看看坐在地毯上发怔的阿瑟,鼓起勇气说道,「我们饭店正在搞一项支持同性情侣的活动,如果两位愿意的话,将可以得到明天晚上慈善派对的入场券,两位可以进行免费的抽奖——」

「我们不是情侣。」林恩说。

「你们真的不需要隐瞒,」服务生说,「我们饭店一向对此抱支持态度。您这么说,您的伴侣会伤心的。」

「阿瑟,你不想讲点什么吗?」林恩说,他的「情侣」正盘腿坐在地板上发呆。

「什么?」阿瑟说。

「关于我们不是情侣的问题?」林恩说。

「哦,是的。」阿瑟说,明显没听到他们在讲什么。「林恩你能把地图拿来给我吗?」他说。

「好吧,地图。」林恩说,朝服务生扯出一个笑脸,说道,「你可以走了。」

「我会把邀请函给你们拿来。」对方说,走到门口时还在用祝福的目光看着他们。他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您该好好哄哄他,肯定会管用。一些伴侣虽然不承认,但总是会因为对方的否认而受伤——」

林恩硬是把他推出去,然后把门摔上。

「你至少解释一下吧。」他朝阿瑟说。

「地图。」阿瑟说。

林恩从包里翻出地图,递给他。阿瑟翻找到想要的那页,开始查找。

两张信封从门缝底下小心地塞进来,林恩按着额头一会,终于还是弯下腰把它们捡起来。

那是几家饭店联合举办的关于支持同性情侣的主题派对,还印了这家饭店老板的照片,和她的情人待在一起,两个女人笑容灿烂,完美得像张明信片。

抽奖的奖品是什么豪华饭店一个月的假期,林恩想,要是辆厢型车什么的就好了,就是那种可以坐下一家人,出游什么都很方便的车型。或者一台微波炉、割草机或是修车用的工具盒也好啊。为什么这类活动的奖品老是和豪华饭店有关系,难道情侣只让人想到吗?

他把邀请函丢到桌子上,没再理会它。阿瑟说道,「发现尸体的地方在哪儿?」

林恩走过去,指指地图上天门高速公路的中段,在它偏左的方向一点点,周围是片没有任何标志的荒漠。

阿瑟拿枝笔在上面划了个圈,说道,「这个位置,你想到什么?」

「这个位置很偏僻,周围没什么城镇,」林恩说,「最近的……天呐。」

阿瑟把笔一丢,说道,「那辆劳斯莱斯里的家伙,一定是把这东西当成他打猎后挂墙上的狮子头。这附近平时很少有食黑者靠近,这边人少,也没有力量分布。不过现在,我猜被挂墙上炫耀的,多半是那辆劳斯莱斯的车头。」

「至少在半年前,这东西还活着,并且在继续猎杀!」林恩说,按着额头,「我相信发现下一个尸坑时,法医会注意到的。即使是在汽车坟场里,劳斯莱斯也很引人注意……」

「唔,显然,」阿瑟说,「警方找到的只是一个废弃很久的藏尸地,还有新的地点正在被挖开和填满。」

「而这地方离橡树镇很近。」林恩说。

阿瑟盯着那张地图看,案发地向另一个方向行进不久,就可以看到橡树镇的名字,只是地图上的一片小地方,一条半废弃的公路通往那片是非之地。

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说道,「我得去把这东西清理了。」

「什么?」林恩说。

阿瑟从椅子上跳起来,快步走向卧室,林恩紧跟过去,看到他开始收拾行李。

「阿瑟?」他说。对方已经把箱子塞满了,里头装着他带来的所有东西。「你刚才说要把它『清理』了!?」他说。

「我把克莉斯汀交给你,我回来时,她最好没有少一根头发。」阿瑟说,「你跟她说我有个临时手术要做,可能得一个星期。我会尽可能早点回来,如果我不回来……你看着办吧。」

林恩一把抓住阿瑟的胳膊。

阿瑟停下动作,转头看

他。

「你不能说要去解决一个怪物,然后就这么跑掉!」林恩说。

阿瑟似乎觉得「不能」挺奇怪,但他还是解释道,「这东西不稳定,林恩,今天还是荒野恐怖传说,明天就可能跑去把一个村庄端平了,我不能让它待在离镇子这么近的地方。我办过很多这样的案子,知道都发生过些什么。」

「那不代表你可以就这么自己走掉,然后跟我说什么如果你不回来我看着办吧!」林恩说。

「那我还能怎么说,我……」阿瑟说,他停下来,林恩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感到他在微微发抖,但打定了主意不松手。

阿瑟突然有些无措,他找不到一句话来填补这片陌生的气氛,这只是一次出行,本该很容易。

「那东西很强大,你说过的,而你还在吃那些让你拿个杯子手都要抖的药!」林恩说,「那次流鼻血的事你说了两、三天会好,结果折腾了一个月。你知道的,如果你使用力量,那药会杀了你!」

「我会小心点的……」阿瑟说。

「怎么小心?把药停了?」

「那药不能停。」

「那你要怎么办?用拳头去跟它打?」

「我会想到点办法的,我还不太确定,但总会有办法的……」

林恩骂了句脏话,阿瑟盯着行李箱不说话,完全不明白自己铺天盖地的心虚是怎么回事,索性闭口不谈。

「老天,我跟你一起去。」林恩说,「我杀过一个,也能杀另一个。」

阿瑟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不,你就在这里待着,别给我找麻烦!」

「我打电话给孩子们,她们会在那边多住几天,」林恩说,自顾自地做好安排,「说我们有些外勤上的案子要处理,或者跟她们说我们要去度蜜月,她俩会支持的。她们在外婆家会待得很好,只要我们能解决那东西,而且活着回来。你不会在哪个荒野里死掉再也没有影子,然后把生活的烂摊子丢给我。」

林恩松开他的手,开始径自收拾自己的行李,一边说道,「我不能让你自己过去,阿瑟,我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的,也知道我去了,能帮上一点忙。」

阿瑟瞪了他一会,只是一会,对方已经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动作比他快多了。

「现在就走?」他说。

阿瑟叹了口气。「好吧,你来开车。」

阿瑟在副驾驶座摆弄一把枪,可他手抖得厉害。

他十分锺前刚刚吃了药,林恩想,那药停起来恐怕不像自己之前想得那么简单,只是对力量的抑制。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还在坚持每天三片的吃。

阿瑟手一个打颤,子弹掉在地上,他瞪着那些子弹,好像没见过它一样。

「好了好了,回头我来捡。」林恩说。

阿瑟恨恨地把枪收进口袋里,说道,「我完全弄不好这些东西。」

「你当然弄得好,」林恩说,「你只是刚吃了药,手有点抖。」

——虽然只见过阿瑟打游戏,但那人的枪法是他见过最好的之一。

副驾驶座上的人沉默着,过了好一会,他开口,声音缓慢又不情愿。

「听着,」他说,「当时你杀了卡维泽,有些话我没跟你说。」

林恩看了他一眼,阿瑟继续说道,「我很抱歉,那并非好事,而且也难以启齿。在我还有人性的时候,碰到这种情况,我会宁愿当事人一辈子什么也不知道。」

「你『还有人性的时候』是什么意思?」林恩说。

「我看了你的精神记录,你出现了一些幻觉,有人在惨叫,黑暗中,有更黑的影子在角落游移,看过去,却又什么也没有,诸如此类的。」阿瑟说,「我不想告诉你,你有食黑者的天赋。」

林恩转头瞪他,差点把车子开出车道,他连忙转回来。

「我就说!」他说,「那一点也不像幻觉!」

「如果幻觉标志着你的脑子出了问题,那么说它就是幻觉也没错。」阿瑟说,「它会吃掉你头脑里至关重要的一些东西,如果你允许它们进入的话。它会吞噬你的人性,力量越大,你就越冷漠,你会变成另外一种东西,在黑暗中游动、吞食和杀戮……我做了一切只为了避免这个。」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手,它抖得厉害,什么都握不住。

他把双手紧握在一起,想找到一点控制,却怎么也无法消除那种冰冷和虚弱。

林恩突然从方向盘上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他手暖得让阿瑟打了个哆嗦。

「……所以你一直要吃药,是吗?」那人柔声说。

「我必须得那样。」阿瑟说,觉得这回答傻乎乎的,却又找不到别的话。

林恩的手和他的手指绞在一起,好像再也不准备分开了。

一辆跑车突然插道,上面放着高亢的摇滚乐,一群年轻人欢天喜地掠过原野,朝他们竖起中指。林恩连忙刹车,把手收回来,抓在方向盘上。

阿瑟感到手上一空,气氛恢复了正常。

他忖思,刚才那是个什么情况?

林恩咳嗽一声,似乎有些尴尬。「那个,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他说。

「我在说,你天生有看到黑暗的力量,」阿瑟说,这才是头等大事,「这不是好事,不过在这件事上,你的确能帮得上忙。如果碰到要开枪的场面,就像你杀死卡维泽一样,你要纯粹照着直觉开枪,不要用眼睛,你甚至可以闭着眼睛。朝最黑的地方开枪,林恩,这是我所有能跟你说的。」

林恩点点头,知道阿瑟说的每一句话,对他都至关重要。

当初开枪打卡维泽时,他脑袋完全当机了,所有的动作都是凭本能。林恩回忆起那些细节,清楚地想起了那些子弹打在那家伙身上,像打在石头墙上时自己的绝望。

他问道,「对付这东西,枪会有多大用处?」

「一部分吧。」阿瑟说,「我又没试过,不过既然能杀卡维泽,加强版的应该也有些效果。」

真够令人安慰的。

越野车的后座堆满了武器,离开城市时,阿瑟弄了这辆车,林恩在车子的后座看到一堆枪械——显然阿瑟在那城里认识些不那么合法的人。

他叫道,「老天,你这是要去偷袭国防部吗?」

「这么严重?」阿瑟怀疑地看看他,又看看那些武器,「我对这类东西了解不多,精确到克也太为难我了。不过武器总是多多益善,所以我尽可能多拿了些。」

「你笃定的回答真让我感到安慰。」林恩说,「但我还是想问,你不是想去把什么一级防备监狱和它所在的整个山头给轰平了?」

「也没有那么严重吧。」阿瑟说。

「从你买的东西看,它就是这么严重。」林恩说。

「我是说,多炸点什么东西不是那么严重吧。我喜欢炸东西。」阿瑟说,「不如你现在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它们的用法,免得毁坏公物太严重。你会用这类玩意儿的,对吧?」

「我一直以为你也很精通,至少打鸭子和切水果时你很专业嘛。」林恩说。

「打猎这种事,我很专业。就算我不使用力量,我仍然很专业。」阿瑟说,「但以前,我一般用另一些方式猎杀。」

他沉默了一会,有点像葬礼似的那种沉默,在回忆一些逝去的东西。

「但是现在,」他说,看着那些枪械,「我最好开始熟悉这些。」

他们悄无声息地回了趟橡树镇,拿一些阿瑟需要的工具。

那是个凌晨,他们没惊动任何人,平时熟悉的小镇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世界似的,而他们也变成了另一些人。

然后他们一路开车,像那辆劳斯莱斯般,顺着半荒废的公路向另一个荒僻的地方驶去。

他们一路往西,不知道是收音机里播的音乐,还是窗外景色的关系,林恩老有种他们是某部电影里人物的感觉,正像大部分的电影人物一样,要干些凶多吉少的疯狂事,但你又非干不可。

这种故事的结局里,最终总会有什么人死掉,响起悲哀的音乐。

他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这都是电视剧洗脑的后果。

阿瑟开车时,他从后面翻出一瓶烈酒,虽然喝起来很糟,但他觉得很衬这样的场景。

——酒放在后座武器的角落里,很有老电影的风范。那是些几块钱可以拿到的劣等酒,阿瑟很少碰酒,林恩觉得那是因为他对酒挑剔,自己只在装高雅的电影里看到过。

刚发现那些酒时,他很好奇。「这是什么?你喝?」他说。

阿瑟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世界毁灭了,只剩下我和这些酒,我也不会喝。」

「这事还是不要这么坚定,不然你会被这些酒诅咒,」林恩说,「落得非喝它们不可的下场。」

「没有您的指教,没有您,我可怎么活得下去啊。」阿瑟说。

「你不喝,把这些酒放这干嘛?」林恩说。

「有用。」阿瑟说。

林恩没再问下去,在一系列的准备中,他意识到,虽然阿瑟不能使用力量,但他依然是个专业人士。

他也没问他要怎么寻找猎物,这可是片广袤无比的荒野。但阿瑟显然对这套事情很熟练,这以前是他的工作,他知道该怎么找到要找的东西。

两个猎人,林恩想,像两个牛仔,把脑袋挂在腰带上,开车去猎杀某个能让人有去无回的超级麻烦……这念头让他突然想到了克莉丝,大概因为打从有了她,他这辈子都不再会是把脑袋挂在腰带上的牛仔了。

可当阿瑟说要去「清理」那东西,他毫不犹豫地决定和他一起去,他想是因为阿瑟需要帮助,他在吃抑制力量的药物,像个凡人一样手无缚鸡之力,他不能让他的朋友孤身一人去对付怪物——现在看来他的情况,确实很需要自己的帮助。

这东西威胁着来往的人群,以及他们共同的橡树镇,他也没有理由只让虚弱的阿瑟去保护一切。

但他心里知道,那是因为他如此恐惧,如果阿瑟就这么一去不回,他根本没有办法再把生活整理好,照顾好两个孩子,勇敢地生活下去。

这一次,他甚至连试一试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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