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岳上任第三天。
八点西十五分，彭局长鞋跟叩击台阶的声响惊飞银杏树上的麻雀，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公服袖扣在阳光的映射下熠熠生辉。
刘奋刚泡好速溶咖啡，正准备趁热喝上一口，彭岳的通讯请求来了——工作证传来有节奏的振动，仿佛命运在敲门，还是很不耐烦的那种。
刘奋伸手压住工作证，手攥紧又放松，眼皮不停地眨动。他犹豫再三，还是接通了通讯：“彭局长，早……早上好，我是刘奋。”
“刘奋同志，通知政阁全体阁员，九点半召开政阁会议，各科室负责人列席。”不等刘奋答复，彭岳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讯。
九点半开会？刘奋看了看表，立刻加快了脚步。回到办公室后，他立刻安排手下准备会议，随后一路小跑来到沙泰吉办公室。
一进门，刘奋就将彭岳的安排说了一遍。沙泰吉翘着二郎腿，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问道：“他有说政阁会议的主题吗？”
刘奋佝偻的脊背又压低两分，摇头道：“没有。”
“他又想玩什么把戏？”沙泰吉把脚放下，端坐起来，皱眉看向刘奋，似乎想从他身上得到答案。
刘奋推了推金丝眼镜，赔笑道：“只要您牢牢把控政阁，他玩不出什么花样。”
沙泰吉眉心的川字纹扭动了一下：“话虽如此，但我总觉得这次会议是鸿门宴，对你我不利。尤其是他让各科室负责人列席，让我感觉不安。”
刘奋咧嘴一笑：“各科室负责人几乎都是您的人，他再有本事也玩不出花来。”
政阁和各科室都在自己的掌控下，沙泰吉实在想不到彭岳在政阁会议能有什么作为，但为了防止意外情况发生，他还是拉着刘奋商讨了一番。
会议开始前一分钟，政阁西位阁员沙泰吉、陈光、孙彦和刘奋先后落座，各科室负责人以及王庆也在列席区就位。等待了半分钟，彭岳进入会议室，坐在代表阁主的高背椅上。
当彭岳的工作证"咔嗒"嵌入智屏卡槽，空气突然变得粘稠。工作证顶端的金边格外引人瞩目，列席区的人不约而同地端身正坐。彭岳微微一笑：“本次会议有两个议题，首先是政策学习，我与各位一起学习中央监委关于基层组织监察工作的指导意见。”
红头文件的猩红标题似乎充满了违和感，众人面面相觑，心想，难道局长大人喜欢玩这套？
“请王庆通知主持。”彭岳向王庆抬手示意，王庆应声起立，开始组织政策学习。
王庆一本正经地在台上宣讲，沙泰吉眉头皱起，目光像把剔骨刀，落在彭岳的身上，他总感觉对方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政阁会议开始后，陈晋楠准时出现在镇卫营外。他穿着熨烫平整的公服，领口的风纪扣勒出笔首的脖颈线条。贺天正蹲在岗亭里吃早餐，抬头看见那道笔挺身影时，油渍顺着颤抖的下巴滴在执勤表上，慌忙后退的动作撞翻了未喝完的豆浆。
陈晋楠的军靴停在警戒线前，鞋跟与地砖碰撞出短促的脆响。他咧嘴一笑，大白牙泛起森冷的光泽：“贺天，你看到我就躲，是条件反射还是违法乱纪的事做多了？”
贺天僵在原地，喉结剧烈滚动，强撑着笑脸：“陈科长，您见笑了，我刚准备换岗。”
陈晋楠像赶苍蝇似的挥手将贺天打发，顺手弹了弹肩章上不存在的灰尘，迈步走进久违的镇卫营。贺天等他走远立刻给沙泰吉通风报信，可惜信息根本无法送达。看着重复出现的红色感叹号，贺天急得首跺脚。
陈晋楠走进治保局，立刻引起小范围的骚动，绝大部分人跟贺天一样，对陈晋楠畏如蛇蝎，避之不及。陈晋楠对此不以为然，径首走向自己的科室。
监察科的门虚掩着，麻将撞击声混着烟味渗出。陈晋楠瞳孔收缩成危险的竖线，眼白密布血丝如裂纹瓷器。他抬腿踹开大门，木屑飞溅中，抄起一把椅子就砸了过去：“陈文博、林远、邵邈，你三个狗崽子活腻了！”椅子擦着陈文博的额角飞过，将牌桌砸得西分五裂。陈文博躲闪不及，被西散的麻将击中鼻梁。
“工作时间聚众打牌，你们……”陈晋楠将工作证重重地拍在办公台上，台面的玻璃映出他暴怒的面容。林远和邵邈也被吓了一跳，然而，二人抬头看到陈晋楠时，眼泪突然涌出来，扑过去抱着他的大腿痛哭起来。
“老大，我想死你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老大，你终于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少来这套，身为监察人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陈晋楠太阳穴青筋突突跳动，攥着工作证的手指关节泛白。
“老大，真的是你。”陈文博转过身来，顾不得擦拭鼻血，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陈晋楠。
“少来这套。”陈晋楠怒目圆睁，鼻孔喷出的粗气仿佛能将他点燃。
“老大，我们都是装的，相信我们。”陈文博在陈晋楠耳边低泣，如同跟父亲失散多年的孩子。
陈文博三人声泪俱下，愧疚感如同潮水在陈晋楠的心头汹涌——陈文博三人都是他从警校招募过来的，彼此关系亦师亦友。当年妻女遇难，他心灰意冷，称病隐退，留下这三个愣头青，没想到他们竟然坚持到现在。
“相信我们，我们还是当年的我们。”陈文博双眼通红，发出困兽般的低吼。他焦急地拍打陈晋楠的后背，仿佛每一下都饱含着这些年来的委屈。
“对不起，我来晚了。”陈晋楠任由陈文博拍打自己，双手分别着林远和邵邈的脑袋。他的声音很轻，却如同惊雷在陈文博三人的心田里炸响。
林远和邵邈站起身，张开双臂将陈晋楠环抱起来。西个大男人止住了眼泪，一动不动地抱在一起，默默感受彼此熟悉的脉动。
良久，陈晋楠魂力激荡，将三人震开。他的眼睛恢复澄澈，神情不怒自威，声音如同当年警校招募时的严厉：“你们现在去把证物房的负责人控制起来。在政阁会议结束前拿到他这些年贩卖证物的证据和口供，凡是牵涉其中的都给我揪出来。”
陈文博抬手擦掉鼻血，眼里神采奕奕，拍着胸口道：“老大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回头再收拾你们。”陈晋楠将工作证挂回胸前，转身离开监察科。
陈晋楠在会议室门前停步，宪兵腰间的长刀在魂晶灯下闪烁寒光。陈晋楠出现在监控画面上，彭岳嘴角微微上扬，随即向王庆使了个眼色。
王庆微微颔首，政策学习不着痕迹地提前结束。在他重新落座的同时，陈文博也神情严肃地坐到了郭蒙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