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彭岳从忘我状态中醒来,一股席卷全身的酸痛从四面八方袭来,他下意识地放下鼓槌,茫然地看向四周,发现金甲王鲶已经推进到隔离壕沟,而郑军的阵地已经从刚开始的整齐排列变成星罗棋布,不过数量并没有减少。
“教导员,您终于醒了,我们都被你吓坏了。”
彭岳扭头看向张根,问道:“我怎么了?”
“您疯魔了。”张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一下彭岳刚刚的状态,原来他一直在擂鼓助威,哪怕虎口裂开,哪怕全身渗出黑血都全然不顾,发了疯似的擂鼓。
“不碍事,不碍事。”彭岳淡然一笑,虎口破裂是真的受伤,但浑身渗出黑血却是伐骨洗髓的结果,对身体有莫大的好处。
“教导员,前线快撑不住了。”张恒提醒道。
“不碍事,不碍事。”彭岳依然云淡风轻,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铜锣,“鸣金,后撤。”
随着铜锣声响彻现场,阵地上的郑军立刻利用便桥和土路向隔离壕沟东侧撤退,不到一刻钟,郑军全员撤离前线阵地。朱漆材、完颜特和彭波联袂而来,见到彭岳纷纷插手施礼。
“伤亡如何?”这是彭岳最关心的问题。
“中央阵地阵亡十三人,二十九人轻伤,八人重伤。”
“左翼阵地阵亡六人,三十三人轻伤,无重伤。”
“右翼阵地无阵亡,三十一人轻伤,十四人重伤。”
彭岳目无表情,但心却在震颤,他开始理解父辈祖辈为何都说为将者要有钢铁意志,铁石心肠。过往他在模拟战场跟别人对战,伤亡不过是冰冷的数字,为了击败对手,他甚至可以把部下作为诱饵。但如今每一个数字都代表一条鲜活的生命的凋零,代表一个家庭的崩塌,他的心在震颤,果然是慈不掌兵!
作为过来人,彭波三人都理解彭岳的强作镇定,三人默不作声,静静地等了片刻,彭岳眼底泛起波澜,随即吩咐道:“执行火海计划。”
彭波三人领命离去,不多时数以百计的火箭从隔离壕沟东侧拔地而起,在夜空中划过死亡的笔触,散落在隔离壕沟和前线阵地的壕沟上,大大小小的火苗在壕沟里升起,转眼间成燎原之势,纵横交错的火龙在大地上肆虐,吞噬大量的金甲王鲶。
火海映红了彭岳的眼睛,由于有超过百米的纵深和数公里长的隔离壕沟,这把火起码能烧一两个小时。郑军会趁这段时间进行休整,然后在火势减弱后再度返回前线阵地阻击新一批金甲王鲶。如此反复往来,利用火攻进行缓冲,最大限度的消灭金甲王鲶,最大可能延迟金甲王鲶突破隔离壕沟的时间。
然而,能让郁南大陆束手无策的流金难真的能被火焰遏制吗?彭岳心里没谱,目光不由得向西延伸,丹山湖西岸同样是映红了天,而且火势似乎更大更猛。
丹山湖西岸,三条火龙横亘在大地之上,如同不可逾越的火线,把数以十万计的金甲王鲶阻挡在外。
董奎和董大为陪同陈金水在第三道壕沟的西侧驻足观望,火光把他们的脸映红了,他们的眼里尽是跳动的火苗,董奎略显慌乱道:“陈镇长,第三道防线撑不了多久,这些该死的恶鱼真是太可怕了,我们这里恐怕也不安全。”
前方火海把西岸照得亮如白昼,陈金水看着不断在火海里扑腾的金甲王鲶,当日跟彭岳通讯时的自信和底气已经荡然无存。
没有人能想到金甲王鲶的数量竟然如此惊人,数以十万计的金甲王鲶刚登陆就吓得把守第一道壕沟的民兵魂飞魄散,不少人被从天而降的金甲王鲶咬死咬伤,第一道防线没有任何抵抗就宣告失守,能逃回来的民兵不足半数,为了阻挡金甲王鲶的脚步,陈金水提前下达了点火的命令。然而,让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金甲王鲶怕火,火焰对它们的伤害极大,火焰壕沟烧死了数以万计的金甲王鲶,但是它们不怕死,它们用让人灵魂颤栗的自杀式推进把火焰壕沟里的火焰耗尽了——它们前赴后继,用脆弱的身体主动迎向火焰,用身体消耗燃料,用残躯扑打火焰,用血液浸润土地,用尽一切去为同类铺垫前路。
湖西村的人力物力都用在挖壕沟上,壕沟比湖东村更深更宽,依然抵不住金甲王鲶的自杀式推进,仅仅两小时就被金甲王鲶突破,火龙被肢解成数十段,后来的金甲王鲶在同类用尸体铺平的缺口上通过,杀气腾腾地扑向第二道防线。
第二道壕沟面对金甲王鲶的自杀式推进同样无能为力,陈金水束手无策,更让他郁闷的是彭岳的提醒应验了,由于今晚吹东风,加上金甲王鲶在壕沟里扑腾,第二道火焰壕沟的火源意外引燃了第三道火焰壕沟,致使部分民兵无路可退,生死未卜。当金甲王鲶突破第二道火焰壕沟时,第三道火焰壕沟的火势已经弱了三分,这就是陈金水当下面临的处境。
“陈镇长,我们还是尽快安排村民撤离吧。”董大为脸色苍白,双腿发颤。
陈金水也不愿久留,吩咐道:“董村长言之有理,村民的生命财产安全是重中之重,我现在回去主持大局,组织撤离。这里就交给你们,务必要拖住这些恶鱼,为撤离争取时间。”
董家父子本以为陈金水会共同进退,没想到这货竟然让他们殿后,董大为虽然怕死,但为了董奎难得硬气起来,冷声道:“陈镇长,我儿子不过是热心村民,不是我们的下属,留下指挥的任务老子能胜任。”
陈金水没想到一直唯命是从的董大为敢质疑自已的命令,但老狐狸表面不动声色,笑道:“董村长言之有理,我动员村民撤离正好要董奎辅助,既然你主动请缨,这里就交给你。”
陈金水说完就转身离开,董奎正要跟上,董大为一把拉住儿子,把钱袋塞进他的怀里,低声道:“你别回湖西村,找到机会第一时间逃。”钱袋里有董大为一生的积蓄,足有37枚金晶,这是董大为给董奎留的退路。
董奎点头道:“爸,你别死心眼,等陈金水走远了,你也赶紧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