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芳守在杨小军的病床前，指尖轻轻拂过他缠着纱布的额头。
这张脸褪去了少年时的圆润，轮廓变得硬朗，可睫毛颤动的弧度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她盯着监护仪上规律跳动的曲线，脑海里闪过那年夏天——他蹲在沿水村的老槐树下，举着木头枪，鼻尖沾着泥点笑得灿烂：“艳芳，等我长大了当警察，抓光所有坏蛋！”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里飘着消毒水味。
“小军哥，你怎么就不告诉我……如果我早知道是你，我就不那么怕你了。”
她喃喃着，困意像潮水般涌上来，下巴慢慢磕在床沿上，手还紧紧攥着他的衣角。
半夜的风从窗户吹入，杨小军呛咳起来。
他醒了。感觉喉管里火烧火燎的疼，他挣扎着掀开眼皮，模糊的光影里看见伏在床边的人影。
“艳芳……”
艳芳瞬间惊醒。
“你醒了！小军哥！你当警察了也不告诉我！”
杨小军的伤口还在疼，却咧开嘴笑了，眼里有细碎的光：“任务需要……怕连累你们。”
他当兵后从部队转入特警。为了工作，对所有人隐瞒了一切。
“需要需要！就你工作重要！”
艳芳抹着眼泪，哽咽着说：“我姨被林婉枝他们抓走了，警察还没找到……”
杨小军的表情瞬间僵住。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身上的伤口扯得喘不上气来。他盯着天花板上的灯，喉结剧烈滚动着，突然狠狠一拳砸在床单上：“是我没用……没保护好妈妈……”
“你别这样！”艳芳急忙按住他，“医生说你伤的很重，不能激动！”
他闭上了眼睛，睫毛上沾着水珠：“我妈落在那帮人手里，一定受了很多苦……”
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斑驳的阴影。
艳芳的眼泪滴在他手背上：“小军哥，你好好养伤，邵书记说了，一定会把孟阿姨救回来的……”
病房里又陷入沉默，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杨小军没再睁眼，可紧握的拳头却一首没松开。
艳芳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知道他在心里一定在为妈妈担心。她理解那种痛苦，所以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了。
天亮时接到消息的刘帅和杨小翠就赶到了医院。
杨小翠扑到病床边，手指抖得不敢碰他缠着纱布的胳膊：“小军……你怎么弄成这样？”
杨小军看见姐姐通红的眼睛，喉咙像被堵住似的发不出声。他挣扎着想坐起来，却被杨小翠按住：“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姐……”他声音沙哑，眼圈瞬间红了，“对不起……我没保护好妈……”
杨小翠的眼泪决堤而下，她趴在床头哭得浑身发抖：“傻弟弟，我知道你尽力了，妈妈不会有事的……”
姐弟俩抱在一起哭了。
刘帅看着受伤的刘晓年，关心地问：“爸，你没事吧。伤得严重不？”
“我没事，都是些皮外伤。”
刘帅嘴角蠕动着说：“爸，你听我的话，回家吧。抓坏人有警察，你在这里也帮不了什么忙。”
“回什么家！”
刘晓年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你妈还在坏人手里，我现在回去算什么？”
“可是现在……”
“不要说了。只要一天不救回来你妈，我就不回去。”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街道，拳头抵着玻璃。
现在的姚守礼如同惊弓之鸟了。
老婆己经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警察己经去家里抓过他一次了，让他千万不要回家了。
姚守礼心里明白，他己经是警方通缉犯了。
他的美梦破灭了。
他的前途也没了。
他知道就算现在逃亡国外也不可能了。
他终于尝到了走投无路的感觉。
他不敢回家，不敢住宾馆，更不敢去找乃乃潇洒了。
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耗子，只能躲在没有人发现的地方。
最后他找了桥洞，想在这里先过一夜。
他蜷缩在桥洞最深处，身上裹着从垃圾桶里翻来的破棉被，霉味混着河水的腥气往鼻子里钻。
远处路灯的光透过桥洞缝隙照进来，在他脸上映出灰扑扑的光斑。
他看着远处城市灯火，有种被遗弃的感觉。
他摸了摸饿得瘪下去的肚子，脑海里还在回响着老婆哭嚎的电话：“警察刚来过！你快逃！别回来！”
“逃？往哪逃？”
他啐了一口，却尝到了眼泪的咸涩。
昨天他还是坐在办公室里喝茶混日子，现在却成了过街老鼠。
他手机早就关机扔了。
他钱包里只剩下皱巴巴的五块钱，连买个馒头都不够。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落个这个下场。
困意袭来，他把破棉被往头上一蒙，刚闭上眼就被一阵剧痛惊醒。
一个缺了半颗牙的老乞丐举着木棍戳他的腰，胡子上挂着不明污渍：“滚！这是老子的地盘！”
姚守礼连滚带爬地躲开，木棍“咚”地砸在他刚才躺着的地方。他顾不上疼，抱着脏被子往桥洞另一头跑，身后还传来老乞丐的骂骂咧咧：“狗日的，敢占我的地盘。老子打死你……！”
他躲到了又一个有臭味的地方，那种臭味是垃圾桶里的酸臭味，只往鼻孔里钻……
一个穿着破烂棉袄的女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乱蓬蓬的头发上粘着草屑，正咧着嘴对他笑。
“大哥……玩玩……”
女乞丐伸出黑黢黢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姚守礼想甩开，却被她死死抱住腰，冰凉的手在他身上乱摸。
“放开我！死疯子！”
他惊慌地挣扎，却被女乞丐压在身下。
她的力气大得惊人，不容他反抗。
桥洞里回荡着他的惊叫和女乞丐含糊的嗬嗬声，不远处的河水哗啦啦地流，像是在嘲笑他的狼狈。
女乞丐终于折腾累了，瘫在他身上打起了呼噜。
他看着桥洞外的夜空，星星稀疏地挂在那里……
在这样美好的夜晚他却被一个乞丐了。
他委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了下来。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收受贿赂时的紧张，想起用赃款买楼房时的得意，想起沙驰拍着他肩膀说“好好干，以后有的是钱”一辈子都花不完……
可现在，沙驰躺在医院，林婉枝不知所踪，而他姚乡长，成了连乞丐都能欺负的丧家之犬。
“呜呜……”
他不敢哭出声，只能捂着嘴小女人般的哽咽。
“孟红梅都是你害得我，我发誓要睡你，……哪怕剩下最后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