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大人，一群三四岁的小萝卜头，在树下围成一圈坐着。
几个小家伙还帮着易知知舀水，给她喝：
“哥哥，喝水。”
“好，谢谢。”
易知知将碗里的水喝完，看向坐在自已对面的小家伙：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哥哥，我叫强子。我爷爷是村长。我是他们的大哥。”
小家伙拍拍小胸脯，仰着小脸，一副很是骄傲的小模样。
易知知忍俊不禁，摸了摸他软乎乎的小脑袋：
“哇！那你好厉害呀！真棒！这么小年纪，就能带领这么大的军队了！”
强子被夸得小脸红扑扑的，嘴角却忍不住一直上扬着，怎么都压不下去：
“哥哥，我五岁了哦。”
他伸出自已的小手，张开五指。
易知知立刻会意，夸张得惊呼一声：
“哇！你都五岁啦！好厉害！”
其他小家伙见易知知只夸强子，没理他们，一个个不甘落后，你挨我挤得凑过去，七嘴八舌地说着：
“哥哥，我三岁半了！”
“我四岁了！”
“我也四岁了！”
“窝……窝……窝niang水（两岁）惹～”
易知知眼睛一亮，视线顺着声音望过去。
她立刻笑眯了眼，微微起身，一把抓住那只小矮墩墩的胳膊：
“哎呦，看我抓住了什么？一只小可爱～”
她弯腰，掐起小家伙的胳肢窝，便两人抱了起来，捏捏小家伙肉嘟嘟，满是奶膘的小脸：
“小可爱，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是谁家的啊？”
见易知知抱着小家伙，其他孩子眼里都露出羡慕。
强子一脸骄傲地挺挺小胸脯：
“哥哥，这是我弟弟，他叫柱子。”
易知知抱着小家伙坐下，从随身带的荷包里掏出一颗麦芽糖来，悄悄塞到小家伙的手里。
小家伙偷偷看了看，见是麦芽糖，还知道偷偷握紧小手，朝易知知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来。
强子也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却没开口要。
哥哥是因为喜欢柱子，才给柱子糖吃的。
而且，哥哥刚才还给他铜板呢！
“对了，哥哥，你想听什么故事啊？我奶奶前天给我讲了鬼孩子的故事，我讲给你听，好不好？”
易知知没打击小家伙的热情，点点头：
“好啊。那就强子先来。咱们一个一个来，好吗？”
孩子们立刻乖乖点头：“好～”
格外开心。
大家都搬了石头过来，坐下。
团团围在一起。
四五岁的孩子，表达能力还不错，只是讲述时，总是会添一些自已的想象在里面。
嗯，就是传说中的不说谎，但他们会胡说。
小家伙们稚嫩的小嗓音，讲着一个又一个故事。
渴了，就自已舀水喝。
柱子坐在易知知怀里，偶尔偷偷抬起小手，拿舌头在麦芽糖上舔一舔，然后便美滋滋地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甜味在嘴巴里转圈。
讲到最后，好几个孩子都抓耳挠腮了。
因为大人们的故事储备，也并不多。
讲来讲去，都是从老一辈那里继承的故事。
而这些故事，前面的人都讲过了。
这正是易知知想要的效果。
又一个孩子讲完后，她看着抓耳挠腮的下一个小家伙，温柔一笑：
“如果不知道该讲什么，就讲村里最近发生的事情吧。这也算是故事哦。”
后面的几个小家伙一听，立刻眉开眼笑。
他们年纪还小，平时家里的活是不需要他们做的，他们大多数时间都在村里到处跑到处玩儿，知道的事儿也最多。
大人们以为他们不懂，所以很多时候也并不避着他们。
可其实，他们都偷偷记在了心里。
也许很多年以后可能会忘记，但现在，他们的记忆却很清晰。
“我娘前天跟我姑姑打架了。我娘说……”
小家伙站起来，叉着腰，学着他娘说话的样子，
“‘你都一大把年纪的老姑娘了，怎么还有脸吃哥哥家的东西！我要是你，早一头撞死了！’我姑姑哭得可伤心了，说我娘就是嫉妒，让我爹休了我娘。”
“那你爹会休了你娘吗？”
小家伙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然后老气横秋得叹了口气：
“还是算了吧，我爹打不过我娘。我也打不过。我跟我爹说，让他给我换个娘，我爹还把我揍了一顿。”
小家伙说着，还揉了揉小屁股，显然队伍这顿打，还没忘干净。
一群小伙伴都是一阵唏嘘：
“你爹真不识好人心。”
“就是！”
听完整个故事的三个大人：……
小屁孩儿，你这顿打真没才挨！
要是被你爹听见你这话，怕是还得再揍你一顿！
“我哥哥要娶媳妇了。好几天前，我见我嫂子在打谷场的麦堆里哭，还有一个男人在打我嫂子，我就赶紧喊我哥来帮忙，后来来了好多人，我嫂子家的人也来了，我嫂子哭得更厉害了。我娘还骂我嫂子，说我嫂子不要脸。我嫂子家的人还瞪我骂我。他们太讨厌了！我都帮我嫂子打坏人了，他们走的时候还想踢我呢！”
“啊？那些大人好坏！他们总是欺负我们，无缘无故就打我们！”
“就是！那我以后也不帮忙打坏人了！我昨天也看见我家邻居的婶婶被人欺负，不过等我去喊邻居叔叔来的时候，就没见到人了。叔叔也说我小小年纪不学好，说我说谎呢！”
“大人都觉得我们什么都不懂！我们才不说谎呢！他们大人才说谎！”
“就是！那天我都看见他们打明远哥哥了！他们还把明远哥哥的头砍了，把明远哥哥和思恩姐姐放到了船上。”
“我也看见了！他们说明远哥哥是坏人！我看，他们才是坏人呢！明远哥哥可好了，还经常给我糖吃呢！”
“明远哥哥也给我糖吃！他们把明远哥哥赶到了山上，不给明远哥哥种地。”
“那天，我看见思恩姐姐被人打得可惨了，她回来求救，只有明远哥哥帮她。其他人都躲得远远的，还骂思恩姐姐呢！”
“我爹娘也骂思恩姐姐。我已经三天没理他们了！”
“我姐姐说，思恩姐姐是自已跑回来的。因为她男人死了，婆家让她嫁给她男人的弟弟，她不愿意，那家人就打了她。她自已跑回来，村里人嫌她丢人，就想把她赶回去。可是明远哥哥救了她，村里人又一直讨厌明远哥哥，所以就借此机会把他们赶走了。”
强子垂下小脑袋，抿着小嘴，
“我姐姐说，等我以后长大了，也会变成那样。她说，如果把思恩姐姐换成她，她也会死。因为爷爷不喜欢她。”
这么一句话，让其他几个孩子也都垂下了小脑袋。
有几个甚至轻轻啜泣起来：
“呜呜……其实，我知道，明远哥哥死了，思恩姐姐也死了，疯子娘也死了。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了。他们杀了人。”
“呜呜呜……我长大了不想杀人。”
看着这一张张稚嫩的小脸，易知知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将怀里的孩子抱紧了两分。
如今这个时代的环境如此，这些孩子如今还有救，可是再过几年呢？
她抬眸看向远处那些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们。
此时此刻，他们的生活，让人觉得心酸。
可当杀人时，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善与恶，他们分得清吗？
她能做些什么？
她想为他们做些什么。
至少，试着救一救这些孩子，让他们不再成为吃人的人，也不再成为被吃的人。
坐在回程的驴车上，易知知望着远处碧蓝的天，思绪飘远。
先生的话，似乎无论在哪个时候，都是那么一针见血。
大概是对这五千年的世道了解得太过透彻，才让他开始彷徨，不知这样的透彻于被唤醒的人而言，是好是坏。
*
上泉村。
马上就要立夏了，村子里越发忙碌了。
村长每天背着手，看着村里人忙碌，很是满意。
这天，已是三月三十，春天的最后一天。
凌晨时，一声尖叫突然打破乡村的宁静祥和，将不少人从睡梦中惊醒。
“怎么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村长年纪大了，本就觉浅。
好不容易睡着，这一下，直接被吓醒了，只觉得脑瓜子嗡嗡地响。
他揉了揉脑袋，起身，下炕，披了件衣裳出门。
正屋里，他爹正喊他：“有才！有才！”
那一声声的，也不知道喊了多久了。
村长忙应了一声：“爹，我出来了，啥事儿啊？”
吴老头咳了两声，才问：“外头出啥事儿了？那是谁家在喊？”
“我也刚起，没人来敲门，应该没啥事儿，您就别操心了。我让老大出去看看去。”
“没事儿就行。去吧去吧。我再躺会儿。哎呦，这一嗓子，嚎得是真响亮。”
村长忍不住笑了。
确实够响亮的。
这会儿，怕是全村都被喊醒了吧？
吴老大这会儿也起来了。
刚才就听见了他爹的话，这会儿已经乖觉地说：
“爹，我先去看看。您要是困，就再睡会儿。这会儿天儿还早呢！”
村长摆摆手：“行了，不用管我。你快去瞧瞧去。别真出啥大事儿咯。”
才刚说完这话，就又听见一声尖叫。
村长只觉得心脏都被吓得抖了一下，他也有些慌了：
“老大，我咋听着这声音跟刚才不是一家呢？不行，我也得去看看。走走走，这大半夜的，别真出了啥事儿。”
钟老家的门这会儿已经被拍得啪啪作响。
钟老也是被吓醒的。
这会儿闹肚子怨气。
听见外面的人跟催鬼似的，他背着药箱，一边往院门口走，一边忍不住骂：
“喊喊喊，喊什么喊？大半夜的，睡不睡觉？别喊了！吵死了！”
当年要是知道当大夫会有这种遭遇，他是绝对不会答应他爹去学医的！
耽误睡觉不说。
这再多来几次，他能被直接吓死！
他如今也一把年纪了好吗？！
怨气十足的钟老开了门，瞥一眼门外站着的人，一边问：
“谁病了？咋回事儿？有啥症状？”
一边反手将院门锁上。
“我爹病了！”
那人只说了这一句，多的再不肯说。
钟老锁了门，转身往他家的方向走。
可走了半天，也没听见他继续往下说。
钟老皱了皱眉：“你爹咋了？啥症状？你倒是说啊！不是着急吗？”
那人嗫喏两声，到底没说出啥症状来，最后也只能憋出一句：
“您还是去了再看吧！”
钟老：……
别说，有点儿好奇了，是怎么回事。
刚才还慢吞吞的脚步，瞬间加快了几分。
只是，刚走没多久，两人就被拦住了：
“钟老，您在这里太好了！你快去我家，给我哥看看吧！他不知道咋回事儿，那个啥，突然就烂了，疼得他满炕打滚。”
“啥？你哥也这样了？”
刚才一直没肯细说的男人，忍不住接了一句。
钟老：……
稀奇了。
这天下怪事年年有，今年真是特别多！
“高向，你爹也是一样的症状？”
高向：……
他刚才说漏嘴了，现在不开口了行不？
但在钟老严肃的视线下，他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爹啊，这可不是他说出去的啊！
钟老摸了摸胡须，眼睛里都是八卦的光，他拍了拍后来的小男孩儿：
“贯哥儿，你别着急，爷爷先去你高叔家看看，然后就跟你回去哈。”
云贯有些犹豫：“钟老，不能现在去吗？”
钟老摇摇头：“症状一样，不是救命，只有先来后到。”
云贯只能点头：“那您快点儿，我先回去跟我爹说一声。”
“去吧。”
等云贯一走，钟老的脚步便大跨步往前。
走了几步，他突然停下，一把将背着的药箱塞到高向手里：
“这么大个人了，没个眼力见儿！拿着！走快点儿！”
高向：……
无法反驳。
默默抱好药箱，大跨步跟上钟老的脚步。
不知道为啥，他总感觉钟老的脚步里，透着一股轻快和兴奋。
高向忍不住挠了挠头。
是他的错觉吧？
钟叔刚到高向家家门口，跟村长碰了个正着。
钟叔跟村长挥挥手，算是打招呼了：
“老吴，来了。知道发生啥事儿了不？”
他一脸兴奋，满脸都写着“我知道，快来问我”七个大字。
村长：……
他就不问！
“哦，我打算进去问问。走吧，一块儿进去。”
钟老：……
这老头儿，真是一点儿都不给面子！
哼！
下次给他开药，一定多放黄连！
【作者碎碎念：果然写自已想写的东西，数据就会差得离谱。。。没有首秀，书城今天直接连量都没了。。。原本前几天还在安慰自已，哪怕没量，也要坚持写完。。。可今天看到书城为0时，感觉自已心死了。。。不知道能坚持多久，且写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