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泉村以前并没有大夫,后来还是村长专门去县衙门口守着,抢了因为“卖假药”被流放的钟老。
钟老今年不过才四十三岁,但原本的一头青丝都已成了白发。
听说,这头发是知道自已儿子故意陷害自已后,一夜间变白的。
之所以称呼他“钟老”,也是因着这一头白发。
胡大叔带着钟老进门时,就听见了母亲畅快的笑声。
他也忍不住扬起唇角,笑了起来:
“娘,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胡婆婆哈哈笑着,手指点着易知知:
“还不是这丫头会说话,会哄人高兴。老钟啊,你来了。来坐。”
钟老的医药箱还背在胡大叔的肩上,他也没管。
径直走过来。
小宝小朋友很乖得去搬了个凳子来,放到旁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钟老:
“钟爷爷,坐。”
钟老揉了揉小家伙柔软的发:
“谢谢小宝。”
小家伙小脸红扑扑的:
“不客气。”
一老一小说着话,看着气氛格外温馨。
钟老在凳子上坐下,让胡大叔把医药箱放自已脚边,从里面拿出脉枕:
“来,老姐姐,伸手,我给你看看。”
胡婆婆一边伸手,一边嗔怪:
“我都说我没什么事儿,就这俩孩子非要让你看过才算。”
“这有事没事,也不是你自个儿说的。我瞧瞧……嗯……心率有点儿快,刚才跑得急了吧?”
“嘿!你这都能瞧出来?”
钟老收回手,也将脉枕重新放回医药箱:
“看不起人了吧?这点儿事儿都诊不出来,还当什么大夫啊?你这没啥事,就是平时得多活动活动。咱们都上年纪的人了,稍微动一动,让身体保持活力就行。等活动一段时间,再跟着晨跑,以后再要按照今天的强度跑,也不会有事儿。”
胡婆婆顿时红了脸:
“嗨!我这一把年纪了,哪儿还能跟着年轻人跑跑跳跳?老钟啊,你可别臊我了。”
“你这话说得奇了,这晨跑大家都做得,你怎么就做不得?年轻人每天运动量大着呢,不差这点儿。倒是咱们上了年纪的人,平时能不动就不动的,才更应该跟着跑跑跳跳。老姐姐,你听我的,保准你多吃两碗饭!”
胡婆婆有些意动:
“这……真能行?”
“行!怎么不行?!你看我,我就每天跟着晨跑。你瞧我这身体!”
钟老说着,还啪啪拍了拍自已的胸口,示意胡婆婆看到自已的强壮。
胡婆婆心中仍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试试?”
胡大叔也在一旁劝:
“娘,就听钟老的,试试呗?就是每天费点儿功夫,又不要啥?您可得养好了身子,以后你孙子还指着你带重孙子呢!”
胡婆婆眼睛一瞪,一巴掌就朝儿子呼了过去:
“啥玩意儿?!老娘费劲巴拉得把你带大,还给你带孩子,这好不容易能享福了,你居然还想让老娘给你带孙子!呸!你想都别想!”
胡大叔:……
大家不都这么说么?
他娘手劲可真大。
打得贼疼!
但他不敢反驳,只能垂着脑袋,乖乖听训。
易知知姐弟俩捂着嘴在旁边偷乐。
“在这儿呢!我刚才就见胡老大跟钟老一起呢!赶紧的!钟老!快!救命啊!”
几人正说着话,外面突然传来好几个嘈杂的声音。
几人抬眼朝外看去。
“赖子家的,咋了这是?”胡婆婆率先发问。
刚才说话的女人一边跑过来拽钟老,一边说:
“也不知道沈老二是惹了哪路神仙了,他媳妇儿七个月的肚子,今儿又被人推了一把!钟老,您快去看看吧!我们过来的时候,那血都流了一地!”
钟老闻言,忙起身,跟着就走。
易知知脸色一变,将小宝塞到胡婆婆怀里:
“婆婆帮我看一下弟弟,我去帮忙。”
说着,便快走两步,追上钟老,一手提过钟老的医药箱,另一手拉着钟老的胳膊,几个起跳。
钟老只觉得眼前一花。
等整个人重新落在地面时,已经到了沈家。
顾不上说这倒霉孩子,他只能晕晕乎乎地接过自已的医药箱,被这倒霉孩子推到了沈老二面前:
“二叔,大夫来了!婶子在哪儿?”
沈老二这会儿正焦急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眼前突然被怼了一个人,他愣了一下,随即立刻反应过来。
心中一喜,拉着人进往西屋走:
“钟叔,您快给我媳妇儿看看!一定要保住大人!”
钟叔这会儿彻底缓过劲儿来了。
听见这话,朝他翻了个白眼:
“行了,我知道了。热水,干净的布都准备好了?”
“嗯嗯!都准备好了!村长媳妇在里面帮忙接生。厨房也有人烧着热水。您来了,我就放心了,我去担水去!”
钟老白了他一眼:
“让别人担水去,你别乱跑!你媳妇儿这儿还得你看着呢!”
“可我……”心慌。
钟老没等沈老二再说下去,只扔下两个字“待着”,就兀自进了屋。
易知知看着沈老二这样,走过去:
“二叔,你别着急。有钟老在呢,孩子和婶子都不会有事的。您先告诉我,婶子怎么突然又摔了?”
提起这事,沈老二眼睛都红了。
他双拳紧握,眼眶泛红,眼底都是因为愤怒而爆起的红血丝:
“知姐儿,你别怨叔!那女人虽然是你堂姐,可她今天做的事儿,实在太过分!叔不会放过她的!”
“啊?”易知知愣了一下,一开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这说的是谁。
随后才突然想起,胡婆婆之前好像说,易云云来了村里?
“二叔,你的意思是,动手的是易云云?”
这次,没等沈老二说话,着急忙慌赶过来的几个人,就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对啊,就是那个女人!知姐儿,那姑娘真是你堂姐啊?”
易知知:“我没见到人,不过,应该错不了。”
毕竟,原主当初就是被易云云推倒,才磕到了脑袋,一命呜呼的。
“啧啧啧!那姑娘说是要找你,我们没跟她说你在哪儿,她自已就往村里跑。一家一家地找。”
“在你家没找到人,我们还松了一口气呢!谁知道,找到沈家的时候,看见沈二家的,也不知道俩人说了啥,那姑娘就把人推倒了。”
“推完人,她自已也不知道是被吓到了,还是故意的,就那么跑了。我们被吓坏了。”
“啧啧!跟着她一块儿来的那男人,别看长得人模狗样的,也是个没种的。居然跟着一块儿跑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将整个故事拼凑完整了。
易知知听得脸色也沉了下来。
这个易云云又搞什么?!
沈二抿着唇,看着易知知:
“知姐儿,那男人应该是那天那个人。那姑娘之所以推你婶子,也是因为‘见死不救’。你也要小心。”
“见死不救”四个字,让易知知眉头都皱了起来:
“这种人,没救都是祸害!救了以后,怕不是个白眼狼!”
沈老二又何尝不知道?
只是,他心里还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当时救了人,他媳妇儿是不是就不用遭此一难了?
人总是喜欢做这样的假设。
并且因为这种可能性折磨自已。
沈老二也不例外。
易知知皱了皱鼻子:
“二叔,你别钻牛角尖。二婶的事,是易云云的错,与你无关。你放心,此事不会就这么轻易过去的?易云云敢动手,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沈二,你可别把啥事儿都往自已身上揽?这谁还能知道,不救人还会被人赖上的?这人就是人品有问题!”
“就是!那要是都这样,我们不得死了百八十回了?”
毕竟,灾荒那年,在他们眼前死去的人,并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