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三年。
盛国。靖安城。太和宫。宣政殿。
晨曦微露,艳阳初升。
今日的早朝,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早朝前的一系列流程方走完。
太监们恭敬立于帝王身侧,偶尔悄悄看一眼殿内除了帝王外,唯一能坐着的人,满眼羡慕。
所有官员都垂首而立,满面肃穆。
身穿从一品朝服的御史大夫易守直出列。
手中竹芴高高举起,整个上半身低低弯下:
“臣有本奏。”
一看见出列之人的脸,永安帝脸上的表情就差点儿控制不住:
“又是这个不知趣的烦人东西!”
永安帝咕哝了一句,而后,烦躁得瞪一眼易守直,语气里是满满的不耐烦,
“有话快说,莫要啰嗦!”
易守直并不被永安帝的不耐影响,姿势不变,声音自下而上传来,闷闷的:
“臣启奏,近日九千岁王德全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竟纵容其义子在闹市扬鞭纵马,致使无辜小儿惨死,百姓惶恐,怨声载道,恳请陛下严惩!”
那闷闷的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义愤填膺。
百官尽皆垂眸低首,不敢出声。
这时,有一人急急出列,语气谄媚:
“陛下,臣以为,此事或有误会。九千岁对陛下向来忠心耿耿。行事亦是谨小慎微,从不行差踏错,定不会做出纵子行凶之事,还望陛下明察!”
皇帝面色阴沉,看向易守直的眼神里,是显而易见的厌恶:
“朕自是信任九千岁的。九千岁乃朕之亲信,平日里为朕办了不少事,此事或许另有隐情,不可轻易定论。”
“陛下英明。”
姜怀的视线看向斜后方,眼神中都是幸灾乐祸。
永安帝向来最是信任九千岁的,易守直妄想凭借一已之力扳倒九千岁,简直痴人说梦!
易守直心中酸涩。
姜怀的眼神,他并不陌生。
如今的朝堂上,大多朝臣都已投入王德全麾下。
还有几人记得,他们是盛国的官,而不是他王德全的?!
咬了咬牙,易守直直接跪下,以头抢地:
“陛下,切不可再被此等奸佞之徒蒙蔽,王德全他作恶多端,实乃国之祸患!您当亲贤臣,远小人,否则国将不国啊!”
易守直眼眶发红,满心悲怆。
今日出门时,他便已抱了必死的决心。
此次,若能唤醒陛下,他易守直也算无愧于天地了。
若是不成功,那便舍身成仁,也算是报了先皇的知遇之恩。
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盛国一日日衰败,奸佞横行。
永安帝怒拍龙椅,立身而起:
“易守直,你放肆!你就不怕朕杀了你吗?!”
易守直毫无惧色,抬眸,看向高台上的帝王:
“陛下,臣一片忠心,只为江山社稷,若因此获罪,臣死而无憾!”
永安帝目眦欲裂:
“易守直,你敢威胁朕?!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
帝王再次升腾的怒火,却像是一盆冰凉的水,泼在易守直的心上。
他满心怆然,泪水涟涟。
他原地叩首:
“陛下,臣易守直有负皇恩,无法劝谏皇上。臣来向您谢罪了!”
言罢,竟朝着殿中的石柱猛冲过去。
朝堂上一片惊呼。
“咚!”
这一声,仿佛一声来自遥远的钟磬,撞进所有人心里。
“易大人!”
有两三位与易守直交好的官员,急急奔过去。
看着已然满头鲜血,眼睛紧闭,再无气息的易守直,只觉得满心悲怆。
心中是满满的,抑制不住的失望。
谏官死谏,帝王无德,盛国该何去何从啊?!
皇帝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九千岁王德全只是淡淡抬了抬眼皮,一副事不关已的模样,又重新垂眸,把玩着手腕上挂着的翡翠珠串。
那串珠子大约被盘了许久,上面的光泽看着越发透亮喜人。
整个宣政殿仿佛分成了好几块。
有人哀伤,有人难过,有人事不关已,有人在震惊过后,骤然恼羞成怒:
“好好好!易守直,你以为你死了,朕就不会追究你了吗?!来人,传旨,易守直以下犯上,罪不可赦,当满门抄斩!羽林军萧子规听令!”
“臣在!”
“朕命你亲率羽林军,抓捕易家满门,决不可让一人脱逃!”
“微臣领命!”
萧子规一身甲胄,行动间威武不凡。
“陛下,易大人他忠心耿耿,只是性子轴了些,还请陛下大人大量,饶过他家小儿吧!”
“是啊,陛下,易守直虽冲动行事,但一心为国,还望陛下开恩啊。”
“陛下,念在易大人往日功绩,饶过易家吧。”
……
求情的朝臣不少。
可惜,此刻的永安帝正在气头上,眼看着越来越多官员跪下求情,永安帝越发气得脸红脖子粗。
他忍不住大声吼道:
“你们一个个都为他说话,难道朕就是那昏庸无道之君?!
这易守直,平日里就仗着所谓的忠心,处处与朕作对。
“他那不知所谓的纳谏,简直就是对朕的权威一次次无情的挑衅!
“朕的每一个决策,他都要横插一脚,指手画脚,仿佛朕是个无知小儿!
“今日竟如此极端,简直不可理喻!他这般冲撞朕,若不治他的罪,让朕的颜面何存!”
此刻,永安帝只觉得这些人真是没一点儿眼力见。
他们为易守直求情,难不成是对他这个皇帝不满?
正要直接让人将这些人都斩了,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淡淡地说:
“陛下,易大人此举,实乃对我朝之忠烈!若因此而诛其满门,恐寒了天下忠臣之心!”
永安帝脸上的表情一僵,似是没想到,自已会被突然背刺。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唯一坐着的身影。
那人只是目光淡淡,仿佛万事皆不入心。
说了这句话后,他便不再开口。
那样子,若不是永安帝熟悉他的声音,只怕还以为那话是旁人说的。
见王德全都开口了,那些求情的人就更仿佛打了鸡血一般:
“陛下,易大人向来刚正不阿,一心只为我盛国的江山社稷。
“此次过激,也是忧国忧民之切啊。若严惩易家,日后谁还敢为陛下、为盛国卖命啊?”
皇帝眉头紧皱,在龙椅前来回踱步,心中是满满的疑惑不解。
仲父为何要为易家求情?
易守直那厮屡次针对仲父,仲父就不生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