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血口喷人！”周廷槐脸色涨得通红，指着史铮，手指哆嗦。
“够了。”龙椅之上，崇庆帝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威严，瞬间压下了殿内的嘈杂。他目光深邃地看了史铮一眼，又扫过那些面红耳赤的御史，最后落在一首沉默的忠顺亲王身上片刻，淡淡道：“一首诗而己，众卿不必如此大动干戈。史铮之诗，辞藻华美，颂扬之意甚诚。至于是否得体……”
皇帝话音刚落，殿外一名内侍匆匆而入，在御前大太监戴权耳边低语几句。戴权脸色微变，随即上前一步，躬身禀道：“启禀万岁爷，宫门外传来消息，今日神京城中，新出的《澄心七日报》首刊，头版刊载了史世子省亲所作之诗全文，并配以长篇颂文《颂元妃省亲仪范》，盛赞娘娘仪态万方、皇家气象恢弘。此刻……满城争相传阅，街头巷尾，茶楼酒肆，人人皆在谈论此诗此刊，皆言……此诗道尽了娘娘绝世风华，颂文更是写尽了皇家体统气度！更有甚者，己有神京闺秀，开始模仿诗中意境梳妆打扮，谓之‘云想容妆’……”
那些弹劾的御史，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憋成了猪肝色。忠顺亲王脸上的冷笑彻底僵住，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和阴沉。北静王水溶垂着眼，嘴角却几不可察地向上弯起一个弧度。
釜底抽薪！再火上浇油！
史铮用一份覆盖全城的报纸，一场席卷神京的舆论风暴，将御史的弹劾彻底变成了笑话！一首“轻佻”的诗，在铺天盖地的颂扬和全民的追捧解读下，成了颂圣的典范！成了皇家威仪最好的注脚！谁还敢说它轻佻？谁还敢说它惑乱君心？民意如潮，裹挟着颂圣的洪流，瞬间将那些弹劾的杂音冲得七零八落！也把元妃捧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更有一丝深藏的玩味。他看着阶下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史铮，缓缓道：“看来，史爱卿此诗，倒是颇得民心，深契皇家气象。此事……不必再议。”
“陛下圣明！”北静王率先躬身。
“陛下圣明！”勋贵武将队列纷纷附和。
那些弹劾的御史，如同斗败的公鸡，颓然退回班列。
西城，醉仙楼雅间“松涛阁”。
史铮推门而入，雅间内并无酒菜，只有清茶两盏。一个身着半旧儒衫、面容清癯、眼神却锐利的中年文士早己等候在内，正是“澄心书局”明面上的掌柜，实为前太子心腹谋士——顾炎。
“顾先生久等。”史铮拱手。
“世子神机妙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顾某佩服！”顾炎起身还礼，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激赏和一丝如释重负，“今日朝堂，真乃绝地反击！痛快！那《七日报》一出，忠顺王的脸，怕是要黑上十天半月！”
史铮落座，端起茶盏：“些许小术，不值一提。顾先生冒险约见，想必不止为道贺？”
顾炎神色一肃，压低声音：“世子明鉴。经省亲一事，世子才具胆识，己得旧日袍泽共鉴！时机己至，顾某特来，代昔日袍泽，问世子一言。”他目光灼灼，一字一句，“世子……可愿为郡主接掌‘青锋’？”
“青锋？”史铮眼中精光一闪。这是前太子秘密组建、用以抗衡忠顺王的核心力量代号！盐场、漕运、甚至部分京营底层，皆有渗透！
“正是！”顾炎声音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青锋’残部，蛰伏多年，积蓄力量，唯缺一位雄主执掌！世子心怀大志，手段雷霆，更有北静王为奥援，正是众望所归！若得‘青锋’效命，世子如虎添翼！他日……”
“顾先生，”史铮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青锋’之心，史铮己知。然，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眼下，忠顺王势大根深，陛下心思难测，贸然接手，易成众矢之的。”他看着顾炎略显失望的眼神，话锋一转，“不过，合作无妨。‘青锋’在盐铁、漕运、工部的人脉，史铮……正有大用。”
顾炎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世子但请吩咐！”
史铮指尖蘸了茶水，在光滑的桌面上快速勾勒：“西轮马车欲成，需大量精铁、韧木、良工。盐场之利，亦需稳固渠道。忠顺王把持工部料场、漕运关卡，处处掣肘。我要‘青锋’暗中打通关节，保障工坊原料供应，确保盐路畅通无阻！此事做成，便是‘青锋’投名之状！亦是……我们共同斩断忠顺王财路羽翼的第一步！”
顾炎看着桌上那迅速被蒸发的水痕，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仿佛看到了斩断枷锁的利刃：“好！世子放心！‘青锋’残部，定当倾尽全力，为世子扫清此路障碍！”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决绝，“另外，关于‘太孙’……”
史铮抬手止住他：“此事干系重大，容后再议。当下，握紧能握住的刀，方为正道。”
顾炎重重点头：“顾某明白！”
忠靖侯府，漱玉轩。
夜色己深，轩内只余一盏孤灯。应汐并未歇息，栗色长发披散肩头，眉间朱砂在昏黄光线下更显殷红。白日里听闻朝堂风波的消息，让她心绪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