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庄那场冲天大火,不仅烧尽了林家的罪恶,也像一封加急的奏报,将苏商联盟的赫赫威名,连同那份能调动卫所兵马的通天能量,一同送回了京城,震动朝野。
这一次,送到苏晓宝案头的,不再是商人的战书,而是一封来自当朝第一权臣,领侍卫内大臣索翰林府上的烫金请柬。
“鸿门宴啊。”苏晓宝捏着那封质感极佳的请柬,当初扳倒户部侍郎周文渊,她不过是借了索相这把刀。可如今,她自己己经成长为一头连索相都无法忽视的猛虎。
与此同时,紫禁城,乾清宫。
暖阁内香炉青烟袅袅,康熙皇帝正听着密探关于归云庄大火的详细汇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的扶手,目光落在一份关于苏晓宝团队的卷宗上,那上面详细记录了她们从京城发家,到扬州立威,再到火烧归云庄的全过程。
他沉默良久,忽然转头问向身边侍立的大太监梁德顺:“你说,这只小狸猫,究竟是能为朕理财的忠臣,还是第二个吴三桂?”
梁德顺闻言,吓得一个哆嗦,差点跪在地上,冷汗瞬间就下来了。这个问题,他哪敢回答。吴三桂,那是悬在所有臣子头上的一把刀,更是当今皇上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在索府,索翰林对苏晓宝极尽礼遇,宴席之上,山珍海味,佳酿满杯,他盛赞苏晓宝为诸葛,称其商业才能,百年一遇,并当场许诺,只要苏晓宝肯点头,依附于他,户部、工部的大量皇商资格,以及各种官方采买的肥缺,皆可手到擒来。
“苏掌柜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只是这商海浮沉,风高浪急,背后若没有一棵大树靠着,终究是行不稳,走不远呐。”索翰林端着酒杯,笑得像一尊弥勒佛,但眼神里却全是精明的算计。
言语间,他看似不经意地,却不断试探着苏晓宝与和硕公主雪瑛的关系究竟有多深,能量有多大,以及她对朝政的看法。
苏晓宝起身回敬,姿态放得极低,脸上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惶恐,将一个只懂赚钱、毫无政治野心的幸运商人形象扮演得惟妙惟肖。
“索相谬赞,小的不敢当。能有今日这点微末成就,全赖皇上天恩浩荡,还有长公主殿下的洪福庇佑。小的不过是运气好,跟在后头捡了些芝麻。”她一口一个小的,将所有功劳都推得干干净净。
对于索翰林的拉拢,她更是巧妙婉拒:“索相的好意,小的心领了。只是……小的眼皮子浅,不懂什么朝政大事,也不敢干政。就想着能本本分分做点小生意,为皇家,为后宫的娘娘们多赚些脂粉钱,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场暗流汹涌的宴席,就在这绵里藏针的太极推手中,看似和和气气地结束了。
然而,苏晓宝刚坐上马车,还没驶出街口,就被一名宫里来的小太监拦了下来。
“苏侍卫,皇上口谕,宣您即刻进宫觐见。”
索相前脚试探完,皇上后脚就召见,这是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
再次踏入乾清宫,康熙依旧是那副不怒自威的模样,他没有提江南之事一个字,仿佛那场惊天大火从未发生过,他只是随手将一本奏折丢到苏晓宝面前。
“这是皇家织造府的账册,你看看。”
苏晓宝翻开一看,心中便有了数。账目亏空严重,积弊如山。
“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康熙的声音平淡无波,“让它,扭亏为盈。”
皇家织造府,是京城里出了名的烂摊子,里面盘根错节,全是皇亲国戚、八旗勋贵安插进来的闲人,一个个都是只拿钱不干活的主儿,贪腐严重,效率低下,每年都要从国库倒贴大量银子。
办好了,意味着你要砸掉无数权贵的饭碗,得罪满朝的皇亲国戚。办不好,就是抗旨不遵,无能的罪名。
康熙要看的,根本不是她会不会赚钱。而是她有没有能力,去处理这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权贵关系。更重要的,是看她在手握这种生杀大权时,这颗心,究竟是向着谁。
苏晓宝跪在地上,脑子飞速旋转。
“启禀皇上,奴才……奴才惶恐。织造府内都是国戚贵胄,奴才人微言轻,怕是……怕是办不好此事,辜负了皇上圣恩。”她先示弱。
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奴才斗胆,恳请皇上恩准,请和硕公主殿下,出任督’一职。公主乃金枝玉叶,由她出面统管全局,想必无人敢不遵从。奴才愿在长公主麾下,为殿下和皇上分忧,做一马前卒。”
康熙看着跪在下面的苏晓宝,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朕听闻,你与荷兰国的商人交往甚密。”康熙的语气看似随意,却字字如刀,“可知海外诸国,对我大清是何看法?”
这个问题,一个回答不好,就是里通外国的死罪。
整个大殿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
苏晓宝沉思了片刻,组织了一下语言,将前世的地缘政治观点,用这个时代的人能听懂的语言,包装成了一套关于天下大势的说法。
“回皇上,奴才浅见。海外诸国,于我大清而言,既非豺狼,亦非绵羊,而是镜子。”
“镜子?”康熙挑了挑眉,显然对这个比喻很感兴趣。
“是。他们之于我大清,可照见长处,亦可照见短板。奴才以为,刀剑相向,乃下下之策。以贸易代替战争,以文化输出代替强权,建立一个以我大清为核心的共同利益之邦,方为上策。”
她大胆地继续说道:“我大清有最好的丝绸、瓷器、茶叶,而西洋有我们没有的钟表、火器、格物之学。若能成立一个皇家远洋贸易公司,由国家主导,用我们的商品去换取他们的金银和技术,将我大清的文化和威名,传遍西海。如此,不出十年,天下财富尽入我大清国库,万国来朝,非为纳贡,而是为求商。这,才是真正的天下太平,盛世景象。”
话音落下,乾清宫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康熙皇帝靠在龙椅上,双眼微眯,一言不发。
苏晓宝的这番回答,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本以为,这只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和弄臣。可他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看似瘦弱的小太监的脑子里,装的可能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个他从未想象过的,崭新的世界。
许久,他才挥了挥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你,退下吧。”
苏晓宝叩头告退,走出大殿的那一刻,后背己然被冷汗湿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