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毕竟是奉命而来,背后还有刘公公盯着,若就此退去,也无法交代。
他干咳一声,强撑道:“即便是得了赏识,规矩就是规矩!账目之事,必须清查!长公主殿下雅好,与你们账目是否合规是两码事!本主事还是那句话,依规办事!”
苏晓宝见他仍旧嘴硬,心中早有计较,微微一笑道:“王主事说的是,规矩自然是要守的。只是,主事有所不知,晓月斋盈利微薄,除了采买原料、给喜儿她们这些帮工发些月钱外,余下的大半,都用来资助宫中一些家境贫寒、或是生病需要汤药的姐妹太监了。”
她说着,从柜台下的另一个小匣子里取出几件东西:一枚半旧的银簪,几块不成色的小玉佩,还有几封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就的感谢信,信纸都有些泛黄。
“这些,都是受过小店些许帮助的姐妹们,硬要塞给奴才的。奴才不敢居功,只盼着能尽些绵薄之力,让大家在宫里的日子好过一些。若说盈利去向,大抵便是如此了。”
这些信物,当然有真实的了,苏晓宝平日里确实会接济一些相熟的、处境艰难的宫人,部分嘛,自然是她预先准备的道具了,以备不时之需。她这话一出,原本只是看热闹的围观宫人中,有不少人露出了感动的神色,甚至有人小声议论起来:
“原来晓月斋还做善事呢!”
“小贵子真是好心肠,不像某些人,只会仗势欺人!”
“可不是嘛,御膳房的点心十年如一日,还贵得要死,哪有晓月斋的实惠好吃!”
这些议论声虽小,却清晰地传到了王主事和李笔帖式的耳中。王主事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没想到苏晓宝会来这么一手,首接将查账的行为引向了“打压善举”“与宫中善意为敌”的道德困境。这下,他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侍女清脆的通传:“长公主殿下驾到——”
话音未落,雪瑛在几名宫女的簇拥下,款款而入。她今日穿了一身湖水绿的宫装,裙摆上绣着几枝含苞待放的白梅,头上简单簪了几支珍珠钗,更显得她肌肤胜雪,气质高华。
“呀,王主事,李笔帖式,你们也在?”雪瑛故作惊讶地开口,目光在室内一扫,落在被翻得有些凌乱的柜台和王主事难看的脸色上,随即转向苏晓宝,带着一丝关切问道,“晓月斋这是……出了什么事吗?莫不是有人见不得小贵子的手巧,恶意中伤吧?”
王主事和李笔帖式一见和硕长公主亲临,慌忙躬身行礼:“奴才(奴才)参见长公主殿下!长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雪瑛虚扶一把,笑道:“免礼。本宫今日得闲,过来看看晓月斋新出的点心。王主事,你们这是在?”
王主事额角见了汗,支吾道:“回……回长公主殿下,奴才是奉内务府之命,前来……前来核查晓月斋的账目。”
“哦?查账?”雪瑛秀眉微挑,语气带着几分不解,“本宫倒是觉得,小贵子这晓月斋的点心精致可口,用料也新鲜实在,为宫里添了不少雅趣呢。前几日皇额娘还尝了他做的福寿绵长糕,赞不绝口。怎么,这账目会有问题?”她巧妙地将皇后也搬了出来。
王主事汗下如雨,他哪里知道晓月斋的点心连太后都品尝过。他原以为这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太监开的小铺子,仗着刘公公的势便想来捏圆搓扁,没想到牵扯越来越大。先是皇上身边的李德全,再是和硕长公主本人,现在连太后都扯进来了。
他心中叫苦不迭,再看苏晓宝一脸平静,言辞滴水不漏,又有长公主亲自出面维护,哪里还敢再深入追查。万一真查出点什么资助贫困的善举,岂不是更下不来台?再者,若是惹恼了长公主和太后,他这主事的位置怕是也坐不稳了。
想到此,王主事连忙陪笑道:“长公主殿下误会了,误会了!是奴才们行事鲁莽。方才己粗略看过账目,尚算清晰,并无不妥之处。许是……许是举报之人有所夸大。”他狠狠瞪了一眼李笔帖式,李笔帖式也吓得缩了缩脖子。
“既然如此,”雪瑛淡淡一笑,“那便不打扰王主事公务了。只是小贵子素来胆小,还望主事日后行事,莫要惊扰了他才好。”
“是,是,奴才明白,奴才明白。”王主事连连点头哈腰,“账目尚可,日后务必更加规范便是。既无大事,奴才等便不打扰长公主殿下和小贵子公公了。”说罢,他给李笔帖式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差役,灰溜溜地退出了晓月斋,比来时狼狈了不少。
待他们走远,喜儿腿一软,几乎坐倒在地,被苏晓宝眼疾手快地扶住。
“贵公公,吓死我了……”喜儿声音都带着哭腔。
“没事了,都过去了。”苏晓宝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心中却是一片沉静。
雪瑛挥退了左右侍女,走到苏晓宝身边,轻声道:“小贵子,今日之事,怕是那御膳房的刘公公在背后捣鬼。你这应对,倒也算周全。”
苏晓宝点点头:“多谢长公主及时解围。若非您来,今日之事恐怕难以善了。”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雪瑛浅浅一笑,“只是,这刘公公吃了这次暗亏,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你日后行事,需更加小心。”
苏晓宝凝视着门外渐渐散去的人群,眸色深沉。风波过后,晓月斋虽是有惊无险,但经此一役,其“后台硬”“不好惹”的名声想必会进一步传开。刘公公的图谋暂时失败,短时间内或许不敢再有大动作。
然而,这次的风波,或许,仅仅是个开始。
她深吸一口气,对雪瑛和刚刚缓过神来的喜儿说道:“长公主,喜儿,我们进去说话。今日之事,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晓月斋要走的路,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