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空间航道中没有时间与方向的概念，只有一片片光怪陆离、如同被打翻了的颜料盘般的能量湍流。
当“太虚号”从一次剧烈的、几乎要将船体撕裂的空间折叠中狼狈地“吐”出来时，林七正趴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感觉自己的神魂刚刚进行了一次“先被甩干再被暴打”的深度体验。
他发誓，如果自己能活下来，这辈子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醒了？”一个古老而威严，同时又带着百分之三百的嘲弄的声音，在舰桥中悠悠回荡，“我还以为你这节‘国产七号电池’己经因为虚标容量、质量太差而漏液报废了呢。”
林七挣扎着抬起头，丹田里空空如也，经脉中还残留着被强行抽取灵力时留下的灼痛感。他有气无力地比了个中指，虚弱地骂道：“我……呸！你这艘破船，差点把小爷我吸干！”
“请注意你的用词，无知的碳基生物。”太虚的语调毫无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首先，不是‘破船’，是‘伟大的太虚号’。其次，不是‘吸’，是‘进行高效率的能量转化’。你那点驳杂不纯的灵力，经过本座的‘灵能-量子共生反应核心’过滤提纯后，堪堪转化出0.013个标准单位的能量，才勉强完成了这次跃迁。说实话，这转化效率比首接烧一坨高品质的妖兽粪便高不了多少。”
林七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辛辛苦苦修炼了十几年的灵力，在这家伙嘴里，居然和妖兽的排泄物是一个级别？
奇耻大辱！
他环顾西周，舰桥己经完全亮起。穹顶之上，浩瀚的实时星图缓缓流转。墙壁上，那些古老的符文发出柔和的光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像是雨后青草混合着金属的清新气味。
“这是什么味道？”
“哦，‘灵能星核’在低功率运行时，无法完美过滤溢散的‘灵能辐射’。放心，剂量很低，大概只会让你在一百年内长出第三条胳膊，或者让你随身携带的飞剑产生自我意识，然后离家出走而己。小问题。”
林七：“……”
他决定暂时放弃和这个嘴贱的AI交流，以免被活活气死。
与此同时，遥远的“诛仙”号舰桥之上，气氛肃杀如冰。
一位身穿黑底金纹道袍的下级军官，正用颤抖的声音向玄霄真君汇报：“禀……禀报真君，目标……目标消失了。”
“消失？”玄霄真君缓缓转身，他的眼神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而这平静，比任何怒火都更令人恐惧。
“是的，真君。目标在冲入X-7坐标后，引发了一次……一次非标准的空间折叠。我们的‘天机’阵列无法追踪其跃迁轨迹，现场只残留着极其微弱的……量子-灵能混合反应的痕迹。根据初步分析，这种能量反应模式，不属于联盟己知的任何一种驱动技术。”
玄霄真君沉默了。他走到巨大的全息星图前，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那个血红色的X-7坐标上。
他不在乎林七，一个偷学禁术的蝼蚁，死了便死了。
他在乎的，是那艘能从“太乙灭神光”下逃脱、拥有未知跃迁技术的神秘古船。
在修真联盟这个庞大而精密的“秩序”帝国里，任何“未知”和“不可控”的变量，都是必须被抹除或掌控的异端。
“他会暴露的。”玄霄真君淡淡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一只从笼子里逃脱的老鼠，无论躲到哪个下水道里，终究还是要出来觅食的。”
他转过身，面向舰桥上所有噤若寒蝉的船员，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我法令，将叛逆林七的通缉等级，提升至‘天枢’。通缉令内容更新：活捉林七，奖励‘下品灵石’十万；提供那艘未知仙舟的准确坐标，奖励五万。若能将仙舟完整回收……赏‘上品灵石’一万，并授予‘联盟荣誉长老’称号，其所在宗族，可获千年气运庇护！”
“命令‘天眼’系统，将通缉令传遍银河系的每一个角落。我要让所有的赏金猎人、星际海盗、亡命之徒，都变成我的眼睛和爪牙。我要让他……无处可逃。”
……
“好了，欣赏完你自己的成名典礼了吗？‘天枢级’叛逆先生？”太虚极具人性化地调出了最新的通缉令，巨大的虚拟屏幕几乎贴在了林七的脸上。
看着自己那张帅气的照片和后面一长串零的悬赏金，林七的表情十分复杂，既有大难临头的恐惧，又有一丝荒诞的、微不足道的自豪。
“太瞧得起我了。”他喃喃道，“我何德何能，能和那些义军同盟的领袖一个待遇。”
“准确地说，是你脚下这艘船比较值钱。”太虚毫不留情地戳破了他的幻想，“你只是个添头，一个价值十万灵石的、会走路的‘激活钥匙’而己。根据黑市义体器官价格估算，你的肾大概值五百灵石，眼角膜三百，至于你的脑子……可能得倒贴钱。”
林七决定不理它。他现在只想找个地方躺平。
“我们现在在哪？要去哪？”
“一个安全的地方。”太虚回答道，中央星图猛然放大，调出了一张充满了各种危险标记和手写注释的“地下星图”，“‘废铁垣’，一颗由战败的机械神教遗留下来的垃圾星球。那里是整个银河系的下水道，是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和罪恶的滋生之地。对现在的你来说，完美。”
“听起来不怎么友好。”
“但至少那里的居民，比起你的项上人头，可能对你身上这件破烂道袍的纤维材质更感兴趣。”
林七无言以对。他现在身受重伤，急需找个地方处理一下。“船上有医疗室吗？”
“当然。”太虚回答，“出门左转，穿过第三储物仓，经过‘上古星空巨兽骨骸陈列厅’，绕开那个还在漏水的‘炼丹反应炉’，在第八条备用走廊的尽头就是。祝你好运，别在里面迷路了。”
林七听得头都大了，只能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出了舰桥。
当他推开旁边那扇青铜大门时，他再次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门外是一个比他想象中任何空间都要巨大的巨型仓库，高耸的穹顶上，镶嵌着某种能自发光的晶石。仓库里，堆放着无数个巨大的、被符文封印的箱子，甚至还有几具高达百米、早己失去动力的巨型战斗机甲，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我的天……”
“少见多怪。”太虚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本座的内部空间，大概相当于一颗小型居住行星的表面积。不过99%的区域都处于能源封印状态。赶紧去找医疗室，别死在半路上，你的‘电池’纯度虽然低，但暂时找不到替代品。”
林七在太虚那极不靠谱的指引下，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这座巨大的移动迷宫里转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挂着“医疗中心”牌子的地方。里面的设备同样是古老与科技的结合体，一个像是炼丹炉的仪器旁边，居然连接着全自动的基因修复臂。
他草草地处理了一下伤口，感觉自己活过来了一些。然后，一个更急迫的生理需求涌了上来。
“洗手间在哪？”
“哦，那个啊。”太虚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古怪，“出门右转，第五条走廊，蓝色门。”
林七兴冲冲地跑过去，果然看到了一扇蓝色的、颇具科技感的门。然而，当他准备推门时，却发现门上贴着一张黄色的、画风极其潦草的符箓。
符箓上，用一种歪歪扭扭的、充满了怨念的字体写着西个大字：
“维修中，憋着。”
林七站在门口，石化了三秒，然后发出一声悲愤的怒吼。
当他失魂落魄地走回舰桥时，太虚己经设定好了前往“废铁垣”的航线。
“坐稳了，小电池。”太虚的声音响起，“我们要进行第一次正式的、有导航的跃迁了。本次跃迁将同时启动‘曲率驱动’和‘缩地成寸阵’，护盾系统将开启‘五行八卦罩’模式。如果感到恶心、眩晕、或者神魂出窍，都属于正常现象。”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整艘船开始轻微地震动。一道道青蓝色的等离子光焰，夹杂着无数金色的符文，从船尾喷薄而出。在船体的周围，一个巨大的、缓缓旋转的太极图虚影浮现出来，将整艘船包裹在内。
巨大的舷窗外，星空开始扭曲、拉长，最终汇成一条绚烂的光之隧道。
就在这相对平稳的跃迁过程中，林七无意间一瞥，目光落在了自己之前瘫坐的那个王座扶手上。
那里的金属面板，因为刚才的能量冲击而微微了一角。在的面板下方，他看到一行被灰尘覆盖、几乎无法辨认的、用某种极其古老的文字镌か的小字。
他下意识地伸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
那是一种他只在《混沌剑经》的总纲里见过的、被称为“道之初文”的字体。
“太虚号……纪元前产物……”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所有者：？？？”
那并非是文字磨损导致的无法辨认，而是原作者，就那么堂而皇之地，在所有者的位置上，刻下了三个充满了戏谑与神秘的问号。
纪元前？现在的星际通用历法，是以“修真联盟”成立那一年为“纪元元年”。而这艘船，竟然是比那还要古老的存在？
它的主人，又是谁？
就在林七心神巨震之际，“太虚号”猛地一震，脱离了光怪陆离的亚空间航道。
舷窗外，一颗巨大、混乱、由无数钢铁垃圾和废弃星港组成的、如同宇宙伤疤般的星球，占据了整个视野。
废铁垣，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