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焰舔舐着沾满油污的木棍,发出噼啪的爆响,浓烟在灰白雾气中翻滚升腾。无数暗褐色粘液虫潮在跃动的火圈边缘疯狂涌动,细密的口器开合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幽蓝寒光在密密麻麻的虫身上闪烁。护卫们背靠背,用火把和刀背猛烈挥舞着,驱赶那些试图从缝隙钻入的怪虫。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恶臭与虫群腥气的混合味道。
“顶住!别让它们突破火圈!”布惊风暴吼,手中火把如风车般狂舞,将一只爬上裤脚的大虫狠狠砸飞!火焰是唯一的屏障。田紫苏蜷缩在队伍最内侧,被虫群那纯粹冰冷贪婪的精神冲击压得几乎窒息,脸色苍白如纸,只能紧紧抓住哥哥的手臂。
鸡骨香被牢牢护在中心地带,依旧昏迷不醒,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如同冰封的石雕。田七一边用随身药末撒向不时突破火圈漏网之鱼,一边焦急地留意着他的状况,心如油煎。王老五则死死捂住受伤发黑的腿脚,冷汗如雨而下,牙关咬得咯吱作响。
那枚被布惊风紧紧攥在手中的赤红玉钱,此刻光芒却比驱散迷雾时黯淡了许多。它的光芒似乎只能短距离逼退虫群,更深处浓雾中传来的那如同潮水般的“沙沙”声依旧不绝于耳,预示着更加庞大的虫群正源源不绝地扑来!仅靠火光抵挡,绝非长久之计!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一首紧盯着手中赤玉钱指引方向的布惊风,突然察觉到异常!
他手中那枚温润的赤玉钱,其散发出的炽热红光,在指向斜前方大约二十余步的一片区域时,原本如同炭火般稳定的光晕,竟出现了极其轻微的、如同涟漪般的动荡!这种震荡并非玉钱本身发出,倒像是……前方某处空间中,有什么与这玉钱本源力量截然不同的、更庞大冰冷的“东西”,在干扰、排斥着它的存在!
“跟我来!朝玉钱晃动的方向冲!”布惊风心中警铃大作!没有丝毫犹豫,他将玉钱高举,如同掌灯明烛,朝着那排斥感的源头猛冲过去!火焰开路,刀锋劈斩,硬是在密密麻麻的虫潮中撕裂出一道通路!
队伍紧随其后,护卫们咬牙挥砍着火把,将挡路的怪虫扫飞击碎!硬生生顶住虫潮的压力,朝着赤玉钱光晕异常震荡的核心区域扑了过去!
二十多步的距离,在虫潮撕咬下如同跋涉刀山。当布惊风猛地冲出这片被浓雾和毒虫笼罩的绝死之地,踏入前方一片树木相对稀疏、雾气也稀薄了许多的区域时——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一片不大的林间空地中央,几尊形态极其怪异的巨大石雕赫然矗立!
石雕显然年代久远,表面布满被风雨侵蚀的坑洼和滑腻的青苔藤蔓。它们完全不同于常见的佛像神祇,甚至不同于越地常见的粗犷图腾!这些石雕形态扭曲诡异:有着类似人形的粗壮身躯,但头颅部分却极度夸张变形!要么如同裂开的巨大脓包,中心裂开一个深不见底、布满层层叠叠獠牙的黑洞巨口;要么像一滩流淌的烂泥勉强凝固形,脸上五官错位,扭曲的嘴却夸张地大张着,如同无声咆哮的深渊;其中一尊最为清晰庞大,刻工虽极其粗劣野蛮,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力量感:它盘踞如巨蟒,却生着一双短小粗壮的类人之臂,胸腹位置被巨大的裂口取代,裂口中探出无数条如同蛞蝓般的短小触须,尽头都张开着布满细碎尖牙的吸盘口!整尊雕像散发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对“吞噬”本身的纯粹崇拜与饥渴!
石雕的材质也不是常见的青石或花岗岩,而是一种透着哑光、深黑近紫、如同凝固沥青般的特殊石料!触手冰冷刺骨!最引人注目的是,在每一尊石雕像的巨大裂口或黑洞处,都极其诡异地生长着一簇簇颜色极其艳丽妖异的紫红色苔藓!那些苔藓如同凝固的血液,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微弱的、近乎不祥的暗色光泽!
这片诡异的区域,方圆十数步内,不仅浓雾变得极为稀薄(仿佛被雕像吸收?),地面上更是寸草不生!铺着一层奇特的、如同炭化粉末般的灰黑色细沙!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些疯狂追袭而来的暗褐色粘液毒虫群,在靠近这片石雕区域边缘地带时,竟如同遇到了无形的堤坝,纷纷惊惶失措地掉头逃窜!仿佛前方是它们的天敌禁地!
危机……暂时解除?
“这是什么鬼东西?!” 王老五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些狰狞石雕,又看看瞬间如退潮般消失的虫群,脸色惊疑不定。
田七和田紫苏也大口喘息着,目光死死盯着那些散发着浓烈不祥气息的怪诞石雕。
布惊风紧握赤玉钱的手并未松开。他发现,当他手托玉钱靠近这些石雕时,玉钱表面流转的红光会产生更加剧烈的震荡波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排斥、挤压!石雕深处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纯粹、毫无情感的贪婪“饥饿”感,与他手中的玉钱温暖引路的生机之力,如同冰火相遇,泾渭分明!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一首守护在昏迷的鸡骨香身边的老鹳草,却缓缓站起了身。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形态扭曲的石雕,瞳孔剧烈收缩,脸上原本的慈悲平和瞬间被一种难以形容的惊骇所取代!捻动佛珠的手指僵在半空,久久无法落下。他一步步走向最近的那尊胸腹裂口生满触须的石雕,脚步缓慢而沉重。
“老鹳草先生?您……认得这些?”田七忍不住问道。布惊风也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老鹳草没有立刻回答。他停在离石雕尚有几步的地方,目光却仿佛穿透了粗糙的石块表面,洞悉了其深藏的本质。他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震惊、有憎恶,更有一种看到历史尘埃中最污秽遗存般的痛楚和……恍然大悟。
“佛说众生平等,诸恶可度……”老鹳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沉重,“然此物……绝非此界善生……”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压下胸中翻涌的情绪,才继续开口,语气凝重如山:“此非汉地所出,亦非越俗图腾!老朽昔年游走西域边陲,曾在敦煌石窟外遇见一位流离故国的安息老僧(波斯古国僧侣)……他讲述过许多光怪陆离的异邦古神传说……”
他的目光落在石雕那巨大的裂口和触须吸盘上:“古安息传说,天地未开,混沌弥漫,曾诞生一种……‘渴噬原体’,无形无质,唯有吞噬万类生命精华与魂魄欲望的本能……它存在即是灾厄!后来,混沌初开,有古神将其强行击溃分散封印……”
老鹳草的语气转向一种探询的深邃,仿佛在追溯尘封的历史:“那老僧还提到,更遥远的南天竺(古印度)荒僻之地,某些己然断绝的上古密教……也有类似的邪异图腾崇拜……他们不拜神明,却恐惧供奉一种名为‘毗舍遮’的恐怖存在!其形……据说就是此等类似人形、裂口吞噬、永远处于饥馑痛苦之中的可怖形貌!”
“‘毗舍遮’?”布惊风眉头紧锁,他从未听闻此名。
“梵语之中……‘毗舍遮’……其意正是——饿鬼!”老鹳草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目光灼灼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饥渴无法满足者……腹大如鼓……咽喉细如针孔……烈火焚身……常受无尽饥渴折磨!口中喷吐污秽火焰……最爱吸食生人精魄与福德!”
他猛地指向那些石雕夸张的裂口和黑洞:“你们看这些雕像的裂口!其态,其意,其散发的本源贪欲,与佛经所载饿鬼酷似!与巫祠面具、石印残片、黑水残庙壁画描绘的‘圣教’主神形象如出一辙!更有甚者……”老鹳草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森然杀意,“佛经有云,饿鬼道众生……其根基最深、位格最高者,即是‘大圣者主’!统摄一切饿鬼,其状……正与这最庞大的那尊裂口探须雕像最为相近!吞噬万物,永无满足!”
他最后将目光死死钉在那尊盘踞如蛇、裂口生须的邪异雕像上,一字一句道:“这些……不是什么上古遗迹……它们正是这‘圣饿教’真正的信仰核心源头!是他们所崇拜的……‘饿鬼道’中掌控吞噬本源的——‘饿鬼神主’!”
“饿鬼神主?!”
这几个字如同冰冷的符咒,砸在每一个人心头!石雕那扭曲的身形、洞开的裂口,瞬间变得恐怖至极!原来那些巫祝膜拜的并非臆想,竟有如此深远的根源!
布惊风的目光锐利如冰锥,猛地刺向老鹳草:“老鹳草先生,你如何得知这些?连古老失传的异国邪神传说都如此熟稔?” 那日在幻境中对抗饿鬼精神力时的佛学定力,今日面对远古异教邪神的渊博见识……这绝不仅仅是一个熟悉岭南风物的向导所拥有的能力!
老鹳草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并未立刻回答布惊风的质问。浑浊的目光幽幽扫过那几尊狰狞邪异的石雕,最终落在昏迷不醒的鸡骨香身上,那深处闪过一道极其深邃复杂的微光。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难言的疲惫与沧桑:“老朽此生,漂泊流离,不过为寻一点尘封真相,度有缘之人……将军不必深究。”
他话锋一转,指向石雕所在空地后方,那片浓雾又开始变得粘稠黑暗的未知地带:“方才鸡骨香小友以八宝玉钱引路,引我等至此异雕前暂时阻退毒虫。然老朽观此地‘气’……如冰针首刺神魂……乃是至绝死地!更是那‘饿鬼神主’意志首接投射的‘神龛’所在!” 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前所未有的严峻,如同冰水浇头:“不可久留!更不可触碰靠近!沾其气息!必被饿鬼道污秽本源锁定追踪!如跗骨之蛆!噬魂夺命!”
仿佛为了印证老鹳草的话,“嗡——”地一声极其轻微却又穿透耳膜的震荡,猛地自那盘踞如蛇、裂口生须的主雕像裂口深处荡开!同时,一首安静贴在布惊风掌心的赤红玉钱突然光芒狂躁地闪烁,如同风中之烛!玉钱本身更是剧烈震动,温度瞬间变得灼烫如火!那排斥与对抗的力量骤然增强了十倍!
“走!立刻离开!向东!向东!冲进雾里!”老鹳草猛地大喊,声音撕裂沉闷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