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云栖镇青石板路上，溅起的泥浆像泼墨画里失控的墨点。林深站在茶馆二楼，看村民王德发佝偻着背蹚过没膝的积水，怀里死死搂着半袋发霉的玉米——那是昨夜叶青梧带人从倒塌的粮仓里刨出的最后口粮。
“水位再涨三十公分，陈家祠堂就会变成孤岛。”叶青梧甩掉雨披上的水蛇，军用地图上标注红圈的祠堂位置正被钢笔狠狠戳穿，“陈昊今早调了三台抽水机，全对着文物保护队的帐篷！”
林深指尖的薄荷糖裂成两半。祠堂地下藏着走私文物中转库，这场百年一遇的洪水，成了陈昊清洗罪证的天然工具。三天前他设计让村民内斗的股权方案，此刻正让救灾行动寸步难行——王德发的长子为争祖屋产权，带人堵住了泄洪渠的施工队。
铜钱大的雨点撞在窗棂上，飞溅的水痕竟拼出个残缺的狼头。
后半夜雷暴最烈时，镇东小学告急。
三十七个孩子困在二楼，洪水己吞没楼梯扶手。林深拽住要跳冲锋舟的叶青梧：“水流里有钢筋卷！”
河道上游堆积着陈家走私用的集装箱，被洪峰撕碎后，尖锐的金属棱角在水下织成死亡罗网。叶青梧甩开他的手，警徽在胸前晃出一道银弧：“王德发的小孙女在二楼！”
冲锋舟刚切入漩涡，船底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声。探照灯扫过水面，浑浊的浪涛里竟翻涌出成箱的青铜器残片——刻着“C1900”编号的鼎耳撞上船帮，与林深在华尔街经手的走私基金代码一模一样。
“抓紧！”叶青梧猛打方向盘，冲锋舟擦着集装箱残骸漂移。林深在颠簸中抓住漂浮的木箱，撕开防水布露出美军制式步枪编号。箱底渗出的暗红液体在浪里洇开，将探照灯的光染成血色。
陈昊在祠堂顶楼支起黄花梨茶台时，洪水正漫过貔貅石雕的脚爪。
“林先生看这雨像不像华尔街的熔断潮？”紫砂壶嘴喷出的热气模糊了镜片，他脚边堆着印“救灾专用”的麻袋，袋口滑落的却是柬埔寨翡翠原石，“做空和救灾本质都是资源再分配，何必分善恶？”
祠堂突然剧烈摇晃。林深掀开竹帘，见两台挖掘机正在扒北侧围墙——那是洪水冲击最猛的方向。陈昊笑着递来热茶：“文物泡坏了可惜，得给它们找条活路嘛。”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叶青梧的怒喝。她踹开地窖门，成箱的杜冷丁泡在混着汽油的积水里，包装盒印着海外基金会的鹰徽。陈昊抚掌大笑：“叶警官，您枪毙我也得等洪水退了啊！”
叶青梧的枪口在雨幕中颤抖。
藏书楼垮塌像慢放的噩梦。
七十岁的周老师跪在推土机前，怀里《云栖镇志》的手稿被柴油烟熏出焦黄。开发商甩给他一沓美元：“老棺材瓤子！祠堂泄洪道改道就得拆这破楼！”
林深冲进雨幕时，叶青梧正用身体挡住枪口。拿枪的竟是王德发——开发商承诺多分他儿子十平米商铺，他便带着护镇队调转矛头。
“书楼底下是宋代涵洞！拆了全镇都得淹！”周老师的吼叫被雷声劈碎。陈昊的保镖趁机点燃汽油桶，火焰顺着古籍蔓延的速度比洪水更快。
林深抓起未燃尽的美元残片，烫焦的指纹粘在华盛顿头像上。火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时，车载电台突然滋滋响起《国际歌》旋律——和他在华尔街逃亡那夜如出一辙。
叶青梧在火场里拖出最后箱县志，防火门在她身后轰然倒塌。
“陈家抽水机根本不是排水...”她咳着血沫把硬盘塞给林深，“他们在抽地下防空洞的空气！”
林深摸到硬盘壳体的咬痕——这是苏红绫那条缅甸蟒的牙印。数据解密后浮现出立体地图：陈家用走私通道改建的地下网络，此刻正疯狂抽取氧气注入密封货舱。舱内温度显示零下十五度，八十吨北宋木雕佛像裹在冰层里，等待洪峰退去首运公海。
祠堂方向突然传来闷响。林深扑到窗边，只见祠堂穹顶在暴雨中缓缓开裂，探照灯光束从裂缝刺向夜空，如巨兽睁开的黄金瞳。
周玄策的棋谱随洪水漂到茶馆时，林深正用美元残片折纸船。
「车三进一，卒七平六」的墨迹被水晕开，残局赫然是过河卒子咬住帅帐。叶青梧盯着祠堂裂缝突然拔枪：“那裂缝是定向爆破！”
祠堂地下防空洞的制冷系统己超负荷运转十二小时。林深抓起对讲机吼出坐标，护镇队的渔船却调头冲向祠堂——王德发接到儿子电话，开发商承诺只要保住货舱就给商铺房产证。
当第一艘船撞上祠堂石柱时，裂缝里迸射的却不是洪水。冰封的佛像在气压爆破中冲天而起，佛首慈目的裂纹里嵌满金条，暴雨冲刷下露出美联储的钢印。叶青梧的子弹贯穿制冷管道，氟利昂白雾裹着冰碴喷涌而出，将扑向佛首的王德发冻成冰雕。
林深在冰雾里拾起半张焦纸，《道德经》残页上的“上善若水”正滴落鲜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