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像无数算珠崩裂。林深站在茶馆二楼的阴影里，指尖划过紫砂壶壁凝结的水雾，水痕在桌面晕开成股权架构图的轮廓。“七成商铺归拆迁户，三成由陈家代持。”他蘸着茶水写下数字，抬头时撞进叶青梧刀锋般的目光：“你在逼亲兄弟互捅刀子。”
“这才是最快结束械斗的方式。”林深将《道德经》残卷压住图纸，缺页处焦痕盖住了“柔弱胜刚强”的批注。窗外传来推土机的轰鸣，陈家的重型机械己碾碎镇口牌坊，碎石间露出半截走私香烟的锡纸。
祠堂里西百村民的呼吸蒸腾起白雾，香案上供奉的鎏金族谱浸着雨水。林深展开股权协议时，老会计王德发突然抢过话筒：“按房本面积分！我家三进院该拿头份！”唾沫星子溅在投影仪上，幕布映出的分红比例顿时扭曲如獠牙。
叶青梧按着警徽起身，腰间92式手枪撞上条凳哐当作响：“陈家只出三成钱却拿管理权，凭什...”话未说完就被淹没在声浪里。穿涤纶西装的中年男人突然掀翻供桌——他是镇小学教师李墨白，藏书楼被划进拆迁区后彻夜守着重病的老母，此刻却把族谱摔向林深：“老祖宗的地皮凭啥用洋人算法分！”
林深接住飞来的族谱，牛皮封面黏着褐色药渍。他翻到记载兄弟争产案的嘉庆年间页，撕下残纸叠成三角：“现在我们玩个游戏。”突然扬手将纸三角抛进人群：“抢到的人能多分5%股权。”
死寂只维持了半秒。
王德发的侄子像猎豹般扑出，撞翻李墨白熬中药的陶罐。滚烫药汁泼上族谱的瞬间，人群如炸窝的马蜂撕扯起来，泛黄的纸页在无数双手中裂成雪片。叶青梧鸣枪示警时，林深凝视着香炉里未燃尽的美元残片（伏笔第二十章藏书楼失火），想起华尔街训练营里导师的冷笑：“永远用利益测试人性，结果比骰子更准。”
后半夜雨势更凶。林深在茶馆地下室点亮应急灯，光影将货架上的金三角茶砖切成几何囚笼。他蘸着茶渍在账本演算纳什均衡点，屏风后忽然传来叶青梧的闷哼——她正用绷带缠裹小臂刀伤，血水顺着警号滴进搪瓷盆。
“王德发捅的？”林深推开算纸。半小时前械斗升级，王德发为抢族谱残页用杀猪刀划伤亲弟弟，叶青梧夺刀时反被割伤。
“他弟弟需要缝十七针。”叶青梧咬断绷带，染血的警服堆里滑出半张烧焦的纸，正是族谱记载兄弟阋墙的那页，“你早料到会这样。”
林深用镊子夹起焦纸，火光在瞳孔里跳跃：“三百年前那对兄弟为十亩水田活埋亲爹，今天的5%股权够买三条人命。”他突然将焦纸按在墙上，炭痕拓印出走私货单的编号——与陈家码头截获的文物箱标记一致。
铁门骤响。穿蓑衣的方拓挟风雨闯入，怀里《刑法通则》泡成纸浆，掌心却紧攥着微型录音机：“陈家雇的人在挑拨！王德发收到匿名信说李墨白多分了股份！”按下播放键，电流杂音里浮出周玄策诵《金刚经》的嗓音：“…远离颠倒梦想…”
藏书楼废墟在闪电中如巨兽骸骨。林深踹开倾倒的书架时，李墨白正跪在积水里拼凑《云栖镇志》，石膏固定的右腿渗出血丝——白日混战中被推土机撞伤。
“股权协议是饵？”李墨白突然抓起砚台砸来，墨汁泼满林深手中的族谱残本，“你和陈家唱双簧吞地皮！”残破纸页遇水晕染，嘉庆年间的兄弟争产案记载化作团团墨污。
林深抹去脸上墨渍，从族谱夹层抽出发霉的房契：“你偷换祖宅房本时，没发现夹层有鸦片押单吧？”灯光照亮房契背面的狼头火漆印，与陈昊项链的纹样完全一致（伏笔第八章）。李墨白触电般缩手，身后书堆轰然倒塌，露出半箱印着“文物修复”的走私陶瓷。
“陈家逼你调包拆迁档案？”叶青梧的枪口忽然顶住李墨白后脑。老教师癫狂大笑，抓起瓷片划向喉咙：“我娘等着钱换肾...”
枪托猛击后颈的闷响截断悲鸣。叶青梧捆人时踢翻药罐，罐底黏着张孕检单——患者姓名赫然是陈露。
陈家祠堂深处，周玄策的烟斗在黑暗中明灭如兽瞳。陈昊将带血的族谱残页摊上供桌：“林深上钩了，下一步按您吩咐...”
“不够痛。”周玄策用烟杆戳穿残页，焦糊味混着血腥弥漫。他掀开祖龛暗格，取出一卷裹在狼皮里的族谱真本——墨迹簇新却做旧成宣统年款。当翻到记载林氏迁徙的章节时，指尖划过“养子林深”西字，突然将整页撕下喂进火盆。
火光舔舐纸页的刹那，祠堂梁柱轰然塌落！叶青梧破窗而入的剪影映在墙上，92式手枪瞄准陈昊眉心：“以刑警队名义逮捕你！”
陈昊惊退时撞翻香案，狼牙项链坠入火盆爆出蓝焰。周玄策的笑声从密道深处传来，诵经声混着电流杂音：“…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林深立在溃堤的河岸上，怀里族谱残页被雨水泡成糜浆。上游冲下的死猪撞在推土机履带间，胀裂的肚肠里滚出青铜器残片——正是带“破军”符号的走私文物。
方拓举着录像机嘶喊：“河道下面全是走私密道！”镜头突然转向对岸：王德发正带人捆住李墨白的老母，老人怀里《云栖镇志》在厮打中散落江心。
“让他们抢。”林深按住叶青梧拔枪的手。更多村民如鬣狗扑向飘浮的书页，混战中人影不断坠入暴涨的河水。当他弯腰捞起浸透的族谱封皮时，发现牛皮夹层里嵌着微型信号器——红灯闪烁的频率与华尔街狙击事件中弹道记录仪完全一致。
雷暴吞没天地时，林深在最后一道闪电中看清：族谱烫金的“林氏族裔”西字，在雨水冲刷下显露出被覆盖的旧字——周氏宗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