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二年七月初七,乞巧节的乞巧楼在建康城西南角竖起,二十八根木柱对应天上星宿,却被苏大鹅改成了军屯制的沙盘。她站在"兖州"方位的木桩旁,用算珠标出每个军屯点的位置,忽然听见身后甲胄轻响——桓温的披风扫过"徐州"木桩,将代表郗鉴的黑石撞得滚向"寿春"。
"苏相这是要把末将的北府兵,都变成扛锄头的农夫?"桓温的银枪斜倚在"豫州"木桩上,枪尖挑起她的《军屯条例》,"战时为兵,闲时为农,听起来不错,可某的弟兄们吃惯了刀口饭......"
"吃刀口饭,还是吃饱饭?"苏大鹅拨回算珠,"桓将军可知,你麾下的'鬼面军',每人每年要消耗粮草十八石,相当于五个农户的收成。若推行军屯,三成兵力屯田即可自给,剩下的七成......"她忽然看向他,"可首捣黄龙。"
桓温瞳孔骤缩,银枪在沙盘上划出深痕:"苏相果然好算计。但某听说,你在羯族降卒里搜出了...不得了的东西?"
这话如冰锥入耳。苏大鹅想起那封藏在羯族可汗金冠里的密信,抬头"王导"二字刺得眼睛生疼,笔迹与她珍藏的《吴郡田亩旧籍》批注分毫不差。难道那个扶持她上位的"仲父",竟是通敌二十年的卖国贼?
"不过是些胡族的疯话,"她强作镇定,"桓将军若有空,不如去查查自己的军饷账册——上月的'伤兵抚恤银',可有三成进了私库?"
桓温大笑出声,却在转身时留下一句低语:"某劝苏相还是少查些旧账,有些人,活着比死了有用。"
酉时三刻,会稽王府的梧桐树下,司马昱正用龟甲占卜。火光映着他手中的《归藏易》,卦象"明夷"的爻辞被朱砂圈了又圈:"明入地中,明夷。君子以莅众,用晦而明。"
"苏爱卿可是为了这个?"他展开王导的密信,信纸边缘的水波纹与旧籍批注如出一辙,"二十年前,王丞相为保琅琊王氏不倒,确实与羯族有过'互市之约',但绝非卖国。"
苏大鹅握紧算盘:"互市?用粮食换战马,助胡族壮大,这叫互市?"
"那你以为,东晋偏安一隅,靠什么撑过这二十年?"司马昱忽然剧烈咳嗽,手帕上染着血星,"是王导用王氏私产换的胡族内乱,是他故意让士族贪腐背锅,好让陛下能暗中积蓄力量......"他指向《归藏易》,"此卦象说的不是王导,是你。明入地中,看似晦暗,实则在积蓄破土之力。"
夜风骤起,吹得龟甲火盆火星西溅。苏大鹅忽然想起王导临终前的"铁壁不够"论,想起他默许她清查旁支时的眼神——原来这位老狐狸,早就算准了她这个"变数",要用现代的算珠,打破士族的旧账本。
那这个呢?"她摸出玻璃镜,镜面上"2025"的刻痕在火光下忽明忽暗,"为何《归藏易》里会有'镜映两世'的记载?为何我会穿越至此?"
司马昱望着镜面,仿佛看见另一个时空的车水马龙:"据古籍记载,每五百年会有'天机裂隙',能让'算量之人'穿越古今。王导算出你会来,所以才在旧籍里留下水波纹暗号,那是'等'的意思。"
苏大鹅后退半步,算盘珠散落一地。原来她的穿越不是意外,是一场横跨五百年的算计。那些她以为的巧合——彭城的火、太学的论辩、淝水的火柴——都是王导布下的局,为的就是让她这个"现代会计",来重整东晋的"财务报表"。
"所以,"她拾起算珠,"王导通胡是真,却也是无奈之举;而我......"
"你是变数,也是解局之人。"司马昱将《归藏易》推给她,"卦象显示,若你能在十月之前完成'均田、铸钱、强军'三事,裂隙将开,你可回...来时之路。但若留下......"
他没有说完,却用龟甲在沙盘上画出裂痕——那形状,竟与她现代公寓的落地窗一模一样。
子时初,苏大鹅独自坐在秦淮河畔。河水倒映着乞巧楼的灯火,像极了现代城市的霓虹。她摸出火柴,却没有点燃,只是任由蜡纸在指间揉皱。张玄的玉珏和司马衍的玉佩在袖中相撞,发出清响,像极了算盘的起止音。
"大人在想什么?"张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卸去甲胄,只着白色中衣,像片干净的纸页。
"在想,"她望着河面上的乞巧船,船上少女正用彩线穿七孔针,"若我真的能回去,这些算珠、这些人,会不会只是一场梦?"
张玄在她身旁坐下,捡起一枚算珠:"若是梦,也是我等有幸,能在梦里遇见苏相这样的人。"他忽然轻笑,"不过某倒觉得,您更像从算珠里走出来的仙子,来渡我们这些浊世凡人。"
她转头看他,月光落在他疤痕上,像条银色的河。忽然想起现代看过的穿越小说,主角总是要在古代和现代之间做选择。可那些小说里没有写,当你真正站在分岔路口时,掌心的算珠会变得如此沉重,每一颗都粘着血与泪。
"张兄,"她轻声道,"如果有一天,我必须离开......"
"臣只会做一件事。"他打断她,声音坚定如铁,"守住您算出的太平盛世,让这天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刻上您的算珠印。"
五更天,乞巧楼的钟声响起。苏大鹅站起身,将火柴盒扔进河里,看它随波逐流。算珠重新排入算盘,发出清脆的节奏——那是她给自己的答案:无论能否回去,此刻的每一笔账,都要算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握紧《归藏易》,卦象"明夷"的爻辞在晨光中渐渐清晰。或许王导是对的,她的使命不是追究过去的对错,而是用现代的光,照亮这个即将沉沦的王朝。
至于十月的裂隙......她摸出算盘,开始计算从现在到十月的天数。算珠起落间,她忽然笑了——比起虚无缥缈的"回去",她更想算算,如何让这个时代,记住一个叫苏大鹅的会计,曾用算珠和火柴,改写了历史的账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