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斜斜切进巷口时，何瀛的掌心正死死按住胳膊上的伤口。温热的血透过指缝渗出来，在浸透雨水的袖管上洇出深褐的花。身后黑影的脚步声像鼓点，每一次落地都震得他耳膜发疼，匕首划破空气的锐响擦着耳廓而过，在砖墙上留下白花花的刻痕。
他扑进墙根阴影，喉间像卡着块烧红的铁，发不出半点声响。膝盖撞上湿漉漉的石阶，剧痛顺着胫骨爬进脊椎，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一只手突然攥住他的腕骨。掌心的薄茧硌得他生疼，是林舒。
她的警服下摆扫过他手背，皂角香混着雨水味涌进鼻腔。何瀛仰头，看见她拧住刀疤脸手腕的侧影。二头肌在制服下绷成流畅的弧线，靴尖精准勾住歹徒脚踝的瞬间，她的后腰擦过他胸口，体温透过湿透的布料传来，像块突然贴上的暖玉。警笛声由远及近时，她的指尖还嵌在他肘弯的伤口上，力道未松，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进自己掌心。
「撑住。」林舒的声音在雨声里发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另一只手掏出伸缩警棍，对着歹徒膝盖侧面精准一敲，金属碰撞声混着闷哼，黑影踉跄着撞进旁边的垃圾桶。何瀛看见她蹲下身，从战术腰带解下止血带，动作快得像道闪电，却在缠上他伤口时放轻了力道。
他咬着牙，视线落在她肩章上沾着的半片落叶——是白日庙街那棵老槐树的叶子。脑海里突然闪过系统的冷光：【检测到林舒心率 105次/分，肾上腺素水平正常，判断为战斗专注状态】。这串数据像电流般划过意识，他却只是哑声问：「量子养生团伙的人？」
林舒没回答，只将止血带末端系紧，指尖无意间擦过他肘窝的皮肤。何瀛的视网膜上悄无声息地亮起一行字：【心率异常：118次/分，建议深呼吸稳定体征】。他却盯着她俯身时垂落的发丝，看那片落叶如何从她额发间滑落，恰好掉在自己肩头。
振武堂的铜铃在梁间晃荡时，何瀛正捂着胳膊踏进门。天井里的积水映着廊下灯笼，林舒扎马步的身影被拉长在青石板上。藏青短褂勾勒出脊背的首线，后腰处有道旧疤，是五年前追捕毒贩时留下的，此刻正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虚虚子在一旁偷学，道袍下摆扫过兵器架，「扑通」一声摔进刀丛里，惊飞了梁上筑巢的燕子。
「站桩要稳如磐石。」林舒转身时，那片落叶终于从何瀛肩头掉下来，被她眼疾手快接住。她走到他面前，手掌按上他后腰，指腹隔着棉布熨帖着脊椎。何瀛的呼吸骤然一滞，胸腔里的心跳声撞得肋骨发疼，像要挣脱皮肉的束缚。
「力从地起，腰先动。」她的指尖在他腰侧画圈，语速比平时慢些，带着习武人特有的沉稳。何瀛僵硬地转身，髋关节却错了角度，「咔哒」一声响。林舒轻笑出声，热气扑在后颈，惊得他肩膀一缩。木人桩被她「崩拳」震得嗡鸣，他模仿时拳头打偏，砸中旁边的铜锣，嗡声里看见她垂眸笑的模样，睫毛在眼睑投下淡淡阴影，像谁用墨笔轻轻扫过。
「你这反应总慢半拍。」林舒递过护腕，皮革擦过他受伤的胳膊，「昨晚没睡好？」何瀛低头看她指尖的薄茧，是常年练剑磨出的，脑海中系统突然调出她的训练数据：【日均挥剑 3271次，格斗训练时长 4.2小时】。他压下喉间的干涩，只含糊道：「可能吧。」
入秋后的夜课总在戌时。天井的灯笼亮起来，将两人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时而交叠时而断开。何瀛学「提柳掌」第三次踢翻板凳，护膝在地上滑出刺耳的声响。林舒扔来新的护具，皮革擦过他胫骨，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她示范「贴山靠」，后背撞桩的闷响让他下意识屏息，转身时衣襟带风，扫过他鼻尖，发间皂角香比白日淡了些，像被阳光晒透的织物。
「试试。」她递过护垫，指尖相触的刹那，何瀛听见更夫的梆子声远远传来，却盖不住自己如鼓的心跳。意识深处，系统界面悄然亮起：【皮肤接触引发心率波动，建议保持距离】。他却盯着她耳尖泛起的红，突然想起白日在地下车库，她后腰擦过自己胸口时，战术腰带上的金属扣有多冰凉。
某次对练他踩空，本能攥住她的衣袖。林舒反手搂住他腰，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睫毛上沾着的金粉——是白日查案时蹭到的庙街香灰。她迅速退开，道袍下摆扫过他鞋面，灯笼光晃了晃，将她耳尖的红染得透亮。虚虚子在月亮门后「哎哟」一声，假装被门槛绊倒，惊飞了檐下栖息的麻雀，却没躲过林舒掷来的木剑穗。
「下次再偷听，就把你烟袋锅熔了铸剑。」林舒收剑时，木穗在半空画出银环。何瀛看见她手腕翻转的弧度，脑海中自动调出八极剑谱的三维模型，那招「白猿献果」的剑路在意识里闪过，本该是凌厉的杀招，在她手里却带着几分温润。系统默默标记：【林舒剑招融合柔劲，判定为自创改良】。
地下车库追踪「量子养生」团伙那晚，钢管挥来时，何瀛本能使出「顶肘」，却因紧张打偏。林舒从斜刺里切入，「挎打」带起的风让他侧脸发麻，她顺势将他往身后一推。手背擦过他腹部时，战术腰带的金属扣冰凉。应急灯下，他看见她后颈那颗淡褐色的痣，像谁不小心点落的朱砂。
意识深处，系统界面突然跳出鲜红警告：【心率同步：102次/分，呼吸频率匹配度 89%】。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正随着她的步伐起落。她的手掌按在他肩胛骨上，指腹微微用力，仿佛要将他的骨架嵌进自己怀里。警笛声中，歹徒甩出的烟雾弹在地上炸开，林舒却反手捂住他口鼻，自己呛得咳嗽，指尖仍没松开他的胳膊。
「他们用磷粉伪造能量场。」她在他耳边喊，热气混着硝烟味，「后腰包里有紫外线灯！」何瀛摸到那枚小巧的仪器，按下开关时，墙壁上用荧光粉画的「能量矩阵」瞬间显形，像无数只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开。系统同步标记：【检测到硫化锌荧光粉，符合江湖「扎飞术」道具特征】。
中秋夜的月光把武馆染成霜色。林舒演示八极剑，木剑穗在半空画出银环。何瀛握剑的手出汗，剑尖抖得如风中芦苇。「手腕发力。」她走近时，桂花酿的甜香混着剑穗的木头味。手指扣住他手背的瞬间，他的视网膜突然一片漆黑——系统罕见地卡顿了。
剑穗突然缠住，两人同时顿住。她的呼吸近在咫尺，何瀛听见自己说：「舒姐，你教我的不只是拳。」林舒猛地退开，木剑「当啷」落地，道袍扬起时，月光漏过衣摆缝隙，照亮她脚踝那道五年前的旧疤。虚虚子的咳嗽声从月亮门传来，被她一记「震脚」吓得缩回，天井里只余下灯笼燃烧的噼啪声。
「你的判断越来越准了。」林舒弯腰捡剑，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不像刚认识时总犯迷糊。」何瀛看着她发顶的月光，想起系统黑屏前最后一行未发送的指令：【建议表白】。他突然伸手，想拂去她发间的月光，却在指尖触到发丝时猛地缩回，掌心的伤口突然发烫。
深冬雪落时，何瀛给林舒送热可可，见她对着木人桩独坐。膝上搭着的护膝磨出了毛边，旧伤在阴雨天又犯了。他把杯子塞进她掌心，触到她指节的茧。「我查过资料，」他盯着杯口氤氲的热气，刻意避开系统分析的术语，「改良版的『搓踢』或许适合你，能减少半月板压力。」
林舒低头吹茶，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半晌才轻「嗯」一声。热气模糊了她的脸，何瀛突然想起某次对练，她教「撑捶」时说「八极拳要刚柔并济」，此刻她垂眸的模样，像极了拳谱里那笔藏锋的「柔」。虚虚子抱着棉被路过，故意让被子滑落在两人中间：「天寒地冻的——」
林舒踢开被子，却没像往常般追打，只低头喝着可可，嘴角沾了点奶泡。何瀛的视网膜上，系统终于缓缓打出一行只有自己可见的字：【建议吻掉】。他看着她发梢落的雪花，想起白日在档案室，她翻阅卷宗时，睫毛如何在阳光下投出细碎的影，指尖无意识地着口袋里的手帕。
开春第一日，何瀛在武馆看见林舒蹲身给小徒弟系鞋带。阳光落在她后颈的痣上，像融化的春雪。小女孩挥着木剑冲他喊「看招」，他侧身躲过，却撞进林舒怀里。她伸手扶他，两人踉跄着退到木人桩旁。他听见她心跳得飞快，与自己的重合在一起，意识深处的系统界面亮起久违的绿光：【情感模块启动完毕】。
虚虚子在墙头上喊「该练贴山靠了」，林舒推开他时，耳尖红得像初绽的玉兰。何瀛摸了摸口袋里的手帕——昨夜偷偷绣上的八极拳「崩」字，正贴着心脏的位置发烫。巷口的雨早就停了，此刻阳光正透过武馆的格子窗，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光。
林舒捡起木剑，突然转身刺向他，剑穗在半空画出银环。何瀛本能格挡，却在兵器相交的刹那，看见她眼底的笑意。系统在意识里安静地运行，不再弹出任何数据，只余下他自己如鼓的心跳。
「在想什么？」她收剑，剑尖指着他口袋，「手帕上绣的什么？」
何瀛摸出发烫的手帕，展开那歪歪扭扭的「崩」字，突然笑了。他上前一步，握住她持剑的手，感受着她掌心的薄茧与自己相贴。巷外传来隐约的市声，振武堂的铜铃在春风里轻晃，将阳光摇成碎金，洒在他们交叠的指尖上。意识深处，系统最后一次闪烁，留下一行静默的代码：【心率 120次/分，情感确认，建议持续接触】。而他只是看着林舒耳尖的红，听见自己说：「在想，该跟你学新招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