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十八回**“观音院唐僧脱难,高老庄行者降魔”中,作者则巧妙地将视角一转,把师徒二人从“出世”的寺院,重新拉回了“入世”的人间。高老庄,这个看似普通的村庄,其背后所上演的,并非一出简单的“妖怪扰民”的民俗叙事,而是一场极其写实的、关于“利益联盟的建立与破裂”**的商业寓言。
在这里,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有冰冷的**“利益权衡”与“世俗逻辑”**。高老庄,不是一个妖怪窝,它是一个压缩的“职场”,一个镜像的“体制社会”,而即将登场的猪八戒,则是这个“职场”中,那个能力超群却背景存疑、最终被“创始人”无情清退的“核心合伙人”。
故事的开端,极具戏剧性。唐僧师徒行至一处人家,悟空为了问路和求宿,其行为方式,充分暴露了他此刻的“强权者”心态。
原文写道:那壁厢,有一个老者,……拽开步,径奔前来。被行者顺手一把扯住,道:“老官儿,哪里去?我问你句话儿。”那老者被他扯住,苦挣不脱,一边嚷道:“你是甚么人,这般粗鲁!……怎么就扯住我,动手动脚的!”
悟空的行为,并非出于恶意,而是一种根植于其“神魔逻辑”中的**“效率至上”**。在他看来,与一个凡人“礼貌”地沟通,远不如首接“扯住”来得高效。他完全不理解,也根本不屑于遵守人间的“社交礼仪”。
而在这段看似“无理”的盘问中,我们得到了关于高老庄危机的第一次“官方通报”,这份“通报”,也为高老庄的主人——高太公,定下了一个**“鸡贼”**的基调。
(被扯住的少年高才道):“我那太公,有个小女,……三年前,被一个妖魔在此……把我姐姐关在后宅子里,更不放出。我太公与了我几两银子,叫我寻访法师,拿那妖怪。”
请注意这个细节——“几两银子”。一个能将他家搅得天翻地覆的强大妖魔,高太公只愿意拿出“几两银子”来解决。这深刻地揭示了他作为一个“精致利己主义乡绅”的本性:他希望获得最大的“安保服务”,却只想付出最低的“成本”。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鸡贼心态,为后续他与猪八戒的“商业纠纷”,埋下了最重要的伏笔。
当唐僧师徒见到高太公后,高太公对整件事的陈述,堪称一份完美的“创业公司兴衰史报告”。
高太公道:“我此间有三百顷田地,……只有一女,名唤翠兰。……想招一个养老女婿,撑门抵户。”
纯粹的“经济需求” 高太公招婿的目的,不是为女儿寻找情感归宿,而是为自己偌大的家业,寻找一个能“撑门抵户”的**“劳动力”和“管理者”。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价值交换”**,是一次以“女儿”为“股权”的“招商引资”。
“(猪八戒)初来时,是一条黑胖的汉子。……倒也勤劳。耕田耙地,不用牛具;收割田禾,不用刀杖。昏天黑地,只知道干活。”
“蜜月期”的“生产力红利” 猪八戒这位“天降合伙人”,其初期表现堪称完美。他所带来的,是超乎想象的**“生产力红利”**。他一个人,就顶得上一整套“农业机械”,为高家的家业,带来了巨大的增长。在这个阶段,高太公对这位“女婿”是满意的,双方的“利益联盟”是稳固的。
然而,任何“利益联盟”,都是建立在“成本-收益”的精算之上的。当“成本”与“风险”超过了“收益”时,联盟的破裂,便成为必然。
“他一顿要吃三五斗米饭,早间点心,也得百十个烧饼才够。” 猪八戒这位“超级员工”,其“工资”(饭量)也同样是“超级”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巨大的“资源消耗”,开始让高太公这位“鸡贼”的“董事长”,感到了成本上的压力。
致命的“声誉风险” 压垮这段“商业合作”的最后一根稻草,是猪八戒的“原形暴露”。
“不期他生得嘴长耳大,脑后有一溜鬃毛,身体粗糙,相貌甚是不晓。……他又会弄风,云来雾去,走石飞砂,唬得我一家并邻里亲戚,俱不得安宁。” 当猪八戒的“妖怪”身份暴露后,他给高家带来的,不再是“生产力红利”,而是巨大的**“声誉风险”和“安全风险”**。高太公作为乡绅,最看重的就是“名声”与“秩序”。一个“妖怪女婿”,让他在整个乡绅社会中“坏了名声”,无法抬头。
这在现代商业中,就如同一个高速发展的创业公司,突然被曝出其“核心技术人员”或“天使投资人”有“涉黑背景”。这会立刻引发“品牌危机”,导致“市值”暴跌,并遭到“监管部门”(邻里亲戚)的质疑与疏远。
创始人的“清退”意图 在“成本”与“风险”的双重压力下,高太公这位“创始人”,萌生了将猪八戒这位“问题合伙人”彻底**“清退”的想法。他想做的,是既能摆脱这个“包袱”,又能独占由这位“合伙人”一手创造出来的全部“家业”**。
(高太公对悟空说)“那怪……坏了我多少清名,疏了我多少亲眷,怎么计算得许多家当、田地!此是大大一个祸害,怎么只断他个‘当’字?……若肯与我拿住,随你怎么样处治,就是把他打死,我也甘心,情愿以表礼相谢。” 从最初的“招个养老女婿”,到此刻的“把他打死,我也甘心”,高太公“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的**“精致利己主义”**嘴脸,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