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从偏殿雕花窗棂漏进来,在青石板上割裂成碎银。
苏劫的指尖悬在半空,拼接最后一块地图残片的动作顿了顿——方才剑无音血雾侵蚀的位置,正缓缓渗出淡金色的光,像被擦去蒙尘的古镜,逐渐显露出"遗忘之心"西个古篆。
"咔"的轻响。
最后一片残片与主图严丝合缝嵌合,整幅地图突然脱离石案浮起,金光如活物般游窜,在殿中勾勒出立体的山脉脉络。
苏劫后退半步,喉结滚动——那光脉竟与他昨夜在因果簿里看到的地脉图重合,只是最深处多了团幽蓝的光团,像颗跳动的心脏。
"遗忘之地,实为天道意志剥离之所。"
碑灵的虚影不知何时凝实了几分,声音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悲怆:"亦是你真正诞生之处。"
苏劫的指尖狠狠掐进掌心。
他想起十岁那年被商队掀翻的药篓,想起族老拍着他肩膀说"守关人后继无人"时的叹息,想起昨日清晨婉儿给他塞的烤红薯还带着体温——原来这些年他以为的"普通",不过是天道刻意抹去的碎片。
"我不是苏家人?"他的声音发涩,喉咙像堵了团浸了水的棉絮。
"你是天道为修正初始因果,从自身剥离的碎片所化。"碑灵的目光穿透他的灵魂,"你的记忆、你的情感,都是天道赋予的'人形容器',唯有因果簿,是你与本源相连的凭证。"
因果簿突然发烫,烫得他腰间皮肤发红。
苏劫下意识按住,却见封皮上浮现出一行新字:【因果修正者:苏劫(觉醒度17%)】。
他的瞳孔骤缩——原来系统面板上那个总在晃动的百分比,竟是他作为"天道碎片"的觉醒进度。
"哥哥?"
清稚的声音从殿门传来。
苏劫转头,正看见苏婉儿抱着个粗布包裹站在光影里,发梢沾着老槐树上的星屑。
小丫头今日没穿补丁摞补丁的旧裙,换了件洗得发白的月白衫子,是昨日他用采药换的银钱给她买的。
"我给你送晚饭。"苏婉儿晃了晃怀里的包裹,目光却被空中浮动的地图吸引,"这光......好像阿奶讲的星河。"
话音未落,她的眼尾突然泛起淡金。
苏劫心口一紧——那是他在因果簿里见过的"因果共鸣"光纹!
"退开!"他扑过去要拉妹妹,却见婉儿的指尖己触上殿中残碑。
"遗忘非忘,乃是选择不记。"
清越的童声在殿中回荡,竟与残碑产生共鸣。
苏劫看见那些被岁月磨平的刻痕突然活了过来,金纹如游龙般从碑身窜出,绕着婉儿的手腕盘旋。
碑灵的虚影剧烈震颤,声音都带了颤音:"共鸣者血脉!
她能唤醒被抹除的碑文!"
苏劫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起三个月前婉儿被野狗扑咬时,明明吓得腿软,却护着他采的药草喊"要给哥哥治手伤";想起半月前他在悬崖采药摔断肋骨,是小丫头半夜摸黑去山神庙求签,回来时脚底全是血——原来这些年她眼里的"笨拙",都是被封印的天赋。
"婉儿,跟着我念。"他按住妹妹发冷的肩膀,声音放得极轻,"像你背《三字经》那样,慢慢说。"
婉儿的睫毛颤动,瞳孔里的金纹愈发浓烈。
残碑上的金纹突然全部涌入她眉心,苏劫听见细碎的"咔嚓"声——那是封印碎裂的响动。
下一刻,整座偏殿的碑石同时震颤,无数被抹去的文字从石缝里钻出来,在半空凝聚成一行新字:"初始因果,藏于遗忘之心;修正之道,始于自我认知。"
"轰——"
火眼狸突然从苏劫怀里窜出,炸毛的尾巴扫翻了案上的烛台。
这只向来慵懒的灵兽此刻正弓着背,獠牙毕露地盯着殿中央,喉咙里滚着警告的低吼。
地面开始震动,青石板缝里渗出幽蓝的雾气,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地脉深处挤破空间。
"是遗忘之心的入口。"碑灵的虚影开始消散,最后一丝意识裹着金光撞进苏劫眉心,"去吧,那里有你要的答案......也有你要面对的劫数。"
苏劫望着逐渐张开的空间裂缝,黑紫色的漩涡里翻涌着星辰碎片。
小九不知何时站到他身侧,傀儡指尖的幽蓝光纹与裂缝中的星光呼应——这是她战灵觉醒时才会有的状态。
"保护好婉儿。"他蹲下身,替妹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等我回来,给你带最甜的糖葫芦。"
婉儿突然攥住他的袖口,金纹从她眼底蔓延到手腕:"哥哥,我梦见过这个裂缝。
里面有......有个穿白衣的大哥哥,说他等你很久了。"
苏劫的心脏漏跳一拍。
他想起因果簿里那页始终空白的"最终任务",想起昨夜圣册复苏时脑海里闪过的陌生画面——雪地里,一个白衣少年捧着半本残书对他笑。
"小九,火眼狸。"他站起身,因果簿在腰间发烫,"跟我进去。"
空间裂缝的吸力突然增强,吹得三人衣袂猎猎作响。
苏劫最后看了眼殿门方向——苏长风正扶着门框站在月光里,银白的胡须被风吹得扬起,可那双眼却沉得像口古井,有什么晦涩的光在深处一闪而逝。
"因果不可逆,除非执笔者归来。"
残留的碑文突然发出哀鸣,最后一行字如被无形之手抹去。
苏劫的脚尖刚踏进裂缝,身后便传来"轰"的闷响——偏殿的门扉重重闭合,将婉儿的呼唤和烛火的噼啪声都隔绝在身后。
黑紫色的漩涡裹着他坠落,眼前闪过无数碎片:青冥古关飘雪的清晨,因果簿第一次浮现任务时的金光,婉儿塞给他的烤红薯还带着体温......最后定格的,是苏长风转身时,袖中露出的半块玉佩——与剑无音那枚碎玉上的"玄枢"暗纹,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