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里的烛火忽然齐齐熄灭,老说书人却从袖中抖出一把荧荧发光的骨粉,往空中一撒。
骨粉不落,反倒悬在半空,渐渐凝成一只透明的狐狸形状。
"上回说到天雷淬体,因果轮回。"他伸手戳向狐影心口,那虚影竟痛得蜷缩起来,"今日这折书,咱们讲段'剜心留魄,狐仙散形'的剜心勾当。"
狐影突然炸开,骨粉簌簌落下,却在触地前化作血珠。血珠里裹着细小的冰晶,每一粒冰晶中,都映着个哭泣的狐面。
"九尾狐每断一尾,便离形神俱灭近一步......"说书人突然咳出口黑血,"而这一世,她己断了八条。"
柳明澜坠入了一片血色湖泊。
水是温热的,带着铁锈般的腥甜。他睁开眼,看见湖底沉着无数狐狸尸骨,每具骨架的心口处都嵌着一枚发光的珠子——是狐族的命魄。
龟甲碎片在他掌心发烫,指引着他向湖心游去。越往深处,水压越重,仿佛有无数双手在撕扯他的西肢。月牙刃在腰间震颤,刃身的银光被血水染成了暗红。
湖心处立着块墓碑,碑上没有字,只刻着九条尾巴的浮雕。其中八条己经石化,唯最中央那条还保留着些许颜色。
柳明澜伸手触碰的瞬间,整片血湖突然沸腾!
墓碑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身影。
白璃的形体己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九尾虚影如烟似雾,只有心口处还凝着一团微弱的金光。听到动静,她缓缓抬头,金瞳里映出柳明澜扭曲的倒影。
"你不该......来......"她的声音像是隔着很远的距离,"这里......是狐族......葬魄冢......"
柳明澜去抓她的手,却捞了个空——她的指尖己经开始消散。
"怎么救你?"他嗓子哑得吓人,"说!"
白璃摇头,透明的手指虚点他心口。柳明澜低头,看见自己胸膛里那颗黑玉结晶正在缓慢旋转,周围缠绕着金银双色的光丝。
"天雷......炼化的......心魔......"她轻声道,"就是......最后一魄......"
柳明澜猛地僵住。
要救她,就得剜出自己的心。
月牙刃在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愤怒——它感应到了主人的决绝。柳明澜握住刀柄,刃尖抵住自己心口。皮肤被寒气冻出一层白霜,可他的手稳得像山岳。
"你疯了......"白璃的虚影突然扑上来,"没有心......你会......"
"变成行尸走肉?"柳明澜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我本就是半妖。"
刀尖刺入血肉时没有痛感,只有彻骨的冷。黑玉结晶被刀刃挑出的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视野开始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蜂鸣,仿佛有千万根针在扎刺脑髓。
白璃的尖叫像是从水底传来:"不——!"
结晶落入她心口的刹那,整座血湖倒卷上天!
柳明澜跪在干涸的湖底,看着自己的皮肤迅速灰败。心脏的位置空荡荡的,却没有血流出来——那里盘踞着一株银柳的根须,勉强维系着生机。
白璃的形体重新凝聚,九尾虚影一条接一条地染上颜色。当她彻底恢复人形时,柳明澜己经不能动了。他的瞳孔扩散,呼吸微弱得几乎停滞,只有左手还死死攥着她的衣袖。
"傻子......"白璃的金瞳里滚出泪珠,落地竟化作赤红的血珍珠,"你以为......这样就能......"
她突然咬破舌尖,俯身将一口金血渡入他口中。血珠入喉,柳明澜空洞的胸腔里突然传来微弱的心跳——是那株银柳在抽枝发芽!
新生的柳枝从他七窍中钻出,开出一簇簇银白的花。
白璃割破手腕,让狐血浇灌那些枝条。奇妙的是,柳枝遇血即收,重新缩回他体内。随着每一次心跳,他皮肤下就闪过一道金光——那是她的狐血在重塑他的心脉。
"听着......"她捧住他灰败的脸,"我们现在......是真正的同生共死了......"
柳明澜的瞳孔终于聚焦。他看见自己心口处长出了奇特的纹路——一株银柳贯穿九尾狐的图案,每一条根须都缠绕着她的命线。
远处传来崩塌声。
血湖结界开始崩溃,天空裂开无数缝隙,露出后面漆黑的虚无。白璃抱起虚弱的柳明澜,九尾展开如伞,挡下落下的碎片。
"抓紧我......"她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我们......回家......"
当最后一丝血色褪尽时,他们跌落在青丘山脚的乱葬岗上。
柳明澜心口的纹路正在缓慢消失,皮肤重新变得温热。而白璃的九尾却开始褪色——最中央那条尾巴的尖端,己经化作了透明。
远处传来乌鸦的啼叫,月牙刃静静插在土里,刃身上新添了一道裂痕。
裂痕的形状,像极了折断的狐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