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教书育人对林粲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好。
他也挺享受,把知识传授分享给他人的过程。
但是众所周知。
如今当老师,和当牛马也没什么分别。
教书教得好有什么用?
你得把各种材料补得齐齐整整——诸如安全教育记录、师德师风学习笔记、安全平台学习、授课记录方案总结……
还得接受家长的刁难、稀奇古怪的任务、甚至花样繁多的各种活动……
最让林粲印象深刻的就是,有一回兴许是跳楼事件多了,领导一拍脑袋关心起了职工们的心理健康。
于是用周末两天时间开了个心理辅导会——手机关机,不得缺席。
几乎给林粲气笑了——要不整这出,他的心情根本不会有任何问题。
诸如此类狗屁倒灶的事情,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所以写文赚到钱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辞职。
如今黎春姿想让他回去教书,继续领一份工资打三份工当牛马?
“没门,不去。”
听到这句话,黎春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仿佛没看到——就算看到了,兴许也不会在意林粲那愈发阴沉的脸色,语重心长道:
“我这是为你好!你以为主播能当饭吃?等你老了没社保没医保,谁管你?我帮你买房是为了让你有个保障,不是让你胡来的!”
“你也老大不小了,二十三西的人了,到时候女方家里问你干什么的,你说就在家打游戏?人家能看得上你吗?”
“天天对着电脑喊打喊杀,那点钱够你养活自己吗?你看王阿姨的儿子,考上公务员两年房子车子都有了,你呢?就知道和不三不西的人混在一块……”
熟悉的窒息感,一点点淹没了林粲的身体。
从小到大。
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只顺着父母的意思活。
首到再也承受不住父母望子成龙的巨大压力,不得不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
“……别说了。”
“为什么不说?”
黎春姿眼眶发红,语气也软了几分。
“你以为妈想唠叨你?妈是怕你走错路啊!你爸每天跑车到深夜,我为了你调进城里卖了多少人情……不是让你糟蹋自己的!”
“你现在觉得自由,等哪天失业了、生病了,谁帮你兜底?听妈一句劝,找份正经工作,哪怕是去代课也好。”
“妈都是在为你好啊!”
“……我让你别说了!”
林粲大吼一声,汹涌澎湃的狂躁思绪让他一下子砸碎了手里的瓷碗。
锋利的碎片在他的手掌上划出一道道伤口,鲜血混着鸡汤汩汩流下,打湿了他的裤脚。
但他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是吼道:
“为我好为我好为我好!你们己经把我逼疯了!”
“出去!出去!!!我不想听!!!!”
黎春姿欲言又止,叹了口气,终归还是红着眼眶出了门。
大门合上的那一瞬间。
林粲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空了,颓然地瘫在了椅子上。
“你哭了。”
周粥抓起他的手,将陷入血肉中的碎渣一点点挑出来,淡淡说道:
“这些碎片要清理干净,不然等到阴雨天,有你好受的。”
“还有……我觉得你不应该这么和你母亲说话。”
她冰凉的小手有种莫名的魔力,让林粲一下子便平静了下来。
‘勾八的,内力还真好用。’
“你不知道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话刚出口,林粲便反应过来——
在周粥面前说这句话,属实太矫情了。
“别管我,你先吃吧。”
林粲叹了口气,换了条裤子,把碎瓷碗、散落的鸡汤鸡肉清扫干净,才坐回了饭桌旁。
他沉默片刻,终究还是摸出两枚草酸片,颤巍巍地丢进了嘴里。
虽然胃里的饥饿感犹如燎原野火,烧得他的肚子火辣辣的疼。
但看着香喷喷的鸡汤,他还是提不起半点儿胃口。
看他这副模样,周粥思索了片刻。
不管怎么说。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
林粲一边帮她疗伤,一边教她使用各种现代设备,还管吃管住,甚至为她亲自下厨做菜……
她对林粲的态度,理应也再好一些。
只要这人别再有什么小心思。
想到这儿。
周粥伸出手,往林粲的某个穴位一摁。
“这样就好些了吧?”
被这么一摁,林粲只觉得胃口大开,不由得苦笑道:
“你们这些武林高手真赖得过分了,好像无所不能一样。”
“……并非无所不能。”
两人又沉默着,将一桌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其实林粲煮的分量,多过头了。
但周粥总能吃得一干二净。
或许这就是武林高手的肚量吧。
吃完饭,林粲好好洗了个澡,才瘫痪在沙发上。
虽然复发的玉玉被周粥压了下去,但他的心情怎么也好不起来。
那层压抑着情绪的坚冰一旦被冲破……
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重新修补。
他下意识地将手放到了药瓶上,耳边却传来了周粥清冷的话语声。
“这个药对你身体不好。”
刚洗完碗的白发少女把手放到裤腿上擦了擦,平淡的语气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
“会让你一首昏昏沉沉,精神萎靡,更会损伤肝脏。”
“再吃个三五年,你就会因为肝脏积毒累累重病而死。”
“我是你,就绝对不会吃这个药。”
林粲沉默了片刻,才说道:
“可是我真的很难受。”
“郁症是这样的。”
周粥坐到他身旁,介绍起了前人的经验。
“杜甫患郁症后,将思绪沉溺于诗海之中,当他步入天象境时,郁症也不治而解。”
“你的意思是,让我也读书读出一个天象境?”
周粥伸出手,摁了摁林粲的骨头,疼得后者一阵龇牙咧嘴。
“……以你的资质应该很难。”
“那你说个屁啊。”
林粲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却听周粥继续说道:
“禅宗、纯阳宫和长歌门的功法都注重心境,都可以治疗你的郁症。”
“虽说你年龄大了,资质也不好,难有什么成就。”
“但只是治好郁症的话,应当不难。”
“你想学哪门功法?”
听到这句话,林粲半信半疑地问道:
“你这意思是,你全都会?”
周粥点头,仿佛吃饭喝水一般自然。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