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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模范”假面,恶之温床

青禾镇灰蒙蒙的午后,湿冷的空气似乎能拧出水来。苏晚的身影如同墨滴融入水中,悄无声息地穿行在狭窄的巷道和低矮的屋檐之间。她遵循着判官笔冰冷而精准的指向,第一个目标,是镇中心那栋鹤立鸡群的三层小楼——张强的家。

小楼贴着光洁的白色瓷砖,在周围灰扑扑的建筑中显得格外扎眼。朱红色的雕花铁门紧闭,门口还摆着两尊半人高的石狮子,张牙舞爪,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体面”。院子里停着一辆崭新的黑色轿车,车标锃亮,与这陈旧的小镇格格不入。

苏晚没有靠近大门。她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绕到小楼侧面一条堆满杂物、罕有人至的窄巷。巷子尽头,一堵爬满枯萎藤蔓的高墙,隔绝了小楼的后院。她停下脚步,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砖墙,兜帽下的面容完全隐没在阴影里。

意识深处,判官笔悬浮着,笔尖那点指向此地的暗芒稳定而冰冷。苏晚微微阖眼,无形的法则感知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轻易穿透了厚重的砖墙和紧闭的门窗,渗入那栋“体面”小楼的内里。

首先捕捉到的,是声音。

一个中年男人刻意压低的、带着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焦虑的声音,正对着手机说话:

“……王局,那个视频……对,就是网上那个……影响太坏了!这肯定是有人故意搞事!我们家强子……你是知道的,他胆子小,身体一首不好,受了惊吓才那样……什么精神问题?绝对没有!就是被那件事刺激的,心理阴影……”

“……是是是,感谢领导关心!……嗯,麻烦您跟网信那边打个招呼,这种捕风捉影、煽动民愤的东西,该删就得删!……对对,我们强子是受害者啊,小小年纪就遭遇那种事,现在还要被网暴……”

“……放心,改天一定登门拜访!……好好,再见王局!”

电话挂断。紧接着是“啪”的一声脆响,像是手掌重重拍在实木桌面上的声音,伴随着男人压抑的怒骂:“妈的!一群喂不饱的狼!这点事都压不住!”

这是张强的父亲,张建国。镇代表。声音里充满了权势受阻的恼火和对“麻烦”的厌恶,唯独没有一丝对那个被活埋的少年的愧疚,甚至没有对自己儿子所作所为的反思。在他口中,张强成了“受害者”,而真正的受害者王小川,连同那场残忍的谋杀,都成了需要被“压下去”的麻烦。

苏晚的法则感知继续向内延伸,如同无形的触手,拂过装修奢华的客厅(昂贵的红木家具,巨大的水晶吊灯,墙上挂着“厚德载物”的书法),掠过堆满营养品和进口零食的茶几,最终停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外。

门内,是张强的卧室。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混合了消毒水、昂贵香薰和少年人体汗味的怪异气息。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将本就灰暗的天光彻底隔绝在外,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张强并没有睡。他裹着厚厚的羽绒被,蜷缩在床角,身体微微发抖。床头柜上散乱地放着几盒药片,还有半杯没喝完的牛奶。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眼神涣散地盯着对面墙上巨大的液晶电视屏幕——屏幕是黑的,映出他自己模糊而扭曲的影子。

“爸……”他喉咙里发出嘶哑、含混的声音,像是梦呓,“……埋上了……埋上了吗?”

“……土……土掉嘴里了……好冷……”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双手神经质地揪紧被子,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指甲……我的指甲……”他下意识地把手缩进被子里,仿佛指尖还残留着刮擦硬土的剧痛和指甲翻卷的幻觉。

法则感知清晰地捕捉到他紊乱的心跳,急促而浅表的呼吸,以及精神深处那如同惊弓之鸟般的、持续不断的恐惧。那恐惧的核心,正是黑暗、束缚和无尽的泥土倾泻带来的窒息感。

客厅里,张建国烦躁的踱步声传来。张强猛地一缩脖子,像受惊的兔子,把头更深地埋进被子里,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父亲那看似庇护的权势,此刻带给他的不是安全感,而是另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

苏晚的意识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退出了张家的“体面”堡垒。判官笔微微震颤,笔尖的暗芒指向下一个坐标——临街的“李记粮油铺”。

铺面不大,卷帘门半开着,露出里面堆积如山的米面粮油。空气里弥漫着粮食特有的粉尘味和一股淡淡的油脂气息。铺子后面连通着住家,光线有些昏暗。

苏晚没有进去。她的身影如同壁虎般无声地贴附在铺面侧墙与隔壁楼房形成的狭窄缝隙里,阴影将她完美地包裹。法则感知再次弥漫开来。

粮油铺后面狭小的客厅里,气氛截然不同。

一个头发烫着小卷、身材发福的中年妇女——李强的母亲,正坐在一张旧沙发上。她手里拿着一块半湿的抹布,动作机械地擦拭着茶几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神却空洞地落在对面墙壁上挂着的一张“三好学生”奖状上。那是李强小学五年级得的。

“强子……吃饭了……”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妈给你炖了鸡汤,加了虫草,最补了……”

卧室门开着。李强正坐在电脑前,戴着巨大的耳机,手指在键盘和鼠标上疯狂敲击。屏幕上是血腥暴力的枪战游戏画面,爆炸声、惨叫声不绝于耳。他脸色有些苍白,眼下带着青黑,嘴唇紧抿,眼神里充满了烦躁和一种压抑的戾气。

“不吃!烦死了!”李强头也不回,暴躁地吼了一句,声音因为戴着耳机显得有些闷,但其中的不耐烦和恶劣情绪清晰可辨。

李母被吼得身体一颤,手里的抹布掉在地上。她慌忙弯腰捡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着点卑微的哀求:“强子,多少吃点吧?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妈知道你心里不舒服,都是那个……那个短命鬼害的!他死了活该!凭什么吓着我们强子……”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儿子的溺爱和对死者王小川的恶毒咒骂,仿佛一切错误都是那个被活埋的少年的。

“闭嘴!”李强猛地扯下耳机砸在键盘上,发出刺耳的噪音。他扭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母亲,胸膛剧烈起伏,“别提那件事!听到没有!烦不烦!”

李母吓得噤声,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攥着那块脏抹布,指节发白。她看着儿子狰狞的表情,嘴唇哆嗦着,最终只是低下头,用力地、一遍遍地擦着那块早就干净的桌面,仿佛要把所有的恐惧和不安都擦掉。空气中只剩下她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声和游戏里传来的虚拟杀戮音效。

苏晚的感知清晰地“看”到李强眼神深处那抹被游戏暴力暂时掩盖、却始终无法根除的恐惧——那是对泥土的恐惧。他坐的椅子离铺着瓷砖的地面很近,但他的双脚却神经质地蜷缩在椅子边缘,仿佛连踩在地板上都让他联想到冰冷的土壤。

法则感知收回。判官笔再次微调方向,指向了位于镇尾、靠近废弃砖窑方向的一处破败平房——赵龙的家。

这里的气味与张家和李家截然不同。潮湿、发霉,混合着劣质烟草、隔夜饭菜和浓烈酒精的酸腐气息,弥漫在狭窄的院落和低矮的屋子里。

苏晚的身影如同融入黄昏的阴影,出现在赵家那堵塌了半截的矮墙外。院子里堆满了破烂杂物,一口积满雨水、漂浮着垃圾的水缸散发着恶臭。屋内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法则感知无声渗透。

屋内景象更加不堪。地面坑洼不平,墙壁被烟熏得发黄发黑。一张油腻的方桌旁,一个身材魁梧、胡子拉碴、满面通红的中年男人——赵龙的父亲赵大虎,正仰着脖子灌下最后一口劣质白酒。空酒瓶被他随手“哐当”一声砸在墙角,碎玻璃溅得到处都是。

“妈的!丧门星!”赵大虎打着酒嗝,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凶狠地扫视着屋内,最终落在角落里一个蜷缩着的身影上。

那是赵龙。他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一个破旧的草垫子上,头深深埋在臂弯里。他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旧校服外套,在寒冷的屋子里冻得微微发抖,的手腕和脖子上能看到几道青紫色的旧伤痕。

“老子养你有什么用?嗯?”赵大虎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赵龙,嘴里喷着浓烈的酒气,“学人家打架?打死了人?丢人现眼的玩意儿!害得老子在工地上都抬不起头!钱呢?赔偿的钱呢?都被那帮狗日的坑了吧?!”

他越说越气,抬起穿着破旧劳保鞋的大脚,狠狠踹在赵龙蜷缩的身体上!

“砰!”沉闷的肉体撞击声。

赵龙身体猛地一弓,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哭喊。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淤青,眼神空洞麻木,像一潭死水,深处却翻滚着一种被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凶戾和暴怒。他死死盯着自己父亲那双沾满泥污的鞋底,仿佛那上面沾着的是他全部的屈辱和恨意。

“瞪什么瞪?小兔崽子!”赵大虎被那眼神看得更加火大,又是一脚踹过去,“还敢瞪老子?老子打死你这个祸害!”

赵龙再次被踹得翻滚在地,额头撞在旁边的破板凳腿上,瞬间肿起一个大包。他依旧没吭声,只是用那双空洞又凶戾的眼睛,死死盯着地面,身体因为疼痛和愤怒而微微痉挛。

法则感知清晰地捕捉到赵龙精神世界的混乱。那里没有张强那种被精心包裹的脆弱恐惧,也没有李强那种被溺爱滋养的暴躁戾气。那里只有一片被暴力反复践踏过的废墟,充斥着原始的愤怒、冰冷的麻木,以及对一切施加于自身痛苦的、扭曲的模仿冲动。被父亲殴打的痛苦,与在砖窑里对王小川施暴时的,在他混乱的意识底层,似乎隐隐存在着某种黑暗的、令人作呕的链接。

苏晚的身影在赵家矮墙外缓缓淡化,如同被夜色吞噬的墨痕。

三个截然不同的家庭,三张不同的温床,孕育出的却是同一种扭曲的恶果。

张家的权势,织就了一张冰冷的庇护网,将罪恶粉饰为“麻烦”,将施暴者扭曲为“受害者”。李家的溺爱,是一剂腐蚀心智的毒药,混淆了是非黑白,将残忍视为理所当然。赵家的暴力,则是最首接的养料,在仇恨和屈辱的土壤里,催生出模仿暴行的毒芽。

而在这三张温床之外,还有那沉默的学校,那轻判的法庭,那讳莫如深的街坊邻里……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庞大而冰冷的系统,或主动,或被动,最终将那个名叫王小川的少年,推向了那座黑暗的砖窑。

苏晚站在青禾镇渐深的暮色里,墨色的长袍仿佛吸收了所有的光线。意识深处,判官笔的嗡鸣低沉而稳定,笔尖的暗芒,如同三颗冰冷的星辰,牢牢锁定着三个方向。

那光芒,不再仅仅是指引,更像是……行刑前的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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