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清晨总是带着股霉味,林深蹲在青湖岸边,手里攥着改良后的饵料团。昨晚那个神秘老人留下的配方像团火,在他脑子里烧了整宿。他试过用玉米粉替代麦麸,加了百分之五的南极虾粉提腥,又把靛蓝色粉末换成了自制的螺旋藻提取物——此刻指间的饵料带着的黏性,凑近能闻到混合着发酵谷物与海洋气息的奇特香味。
“老张,把抄网备好。”林深抹了把额角的汗,雨虽停了,但空气里湿度极高,渔具包上凝着细密的水珠。守夜的老张蹲在三步外的柳树下,吧嗒着旱烟点头,目光落在林深腰间别着的双鱼纹钓竿上——那是今早从仓库最深处翻出来的,竿节间还缠着父亲当年绑的防滑棉线。
鱼钩入水的瞬间,水面先是泛起细密的气泡,像是某种沉睡的生物在水底呼吸。林深盯着浮漂,心脏怦怦首跳。三秒后,漂尾突然下沉两目,接着猛地顶起,水面炸开碗口大的涟漪。
“来了!”老张激动得把烟袋锅按在树根上,火星溅在青苔上滋滋作响。
鱼线被拽得笔首,竿梢弯成优雅的弧度。林深手腕轻抖,使出父亲教的“卸力三法”,只见一条金黄的鲫鱼跃出水面,鳞片在晨光中泛着珍珠般的光泽,鱼鳃开合间竟能看见钩尖挂着的饵料球——通常鲫鱼咬钩会把饵料啄成碎渣,可这条鱼却像含着颗糖般,将饵料完整吞入口中。
“怪事。”老张凑过来,用抄网兜住鱼,“这鱼咬钩怎么跟吸面条似的?”
林深没说话,他注意到鱼群聚集的速度异乎寻常。青湖这片野钓区向来鱼口稀疏,可此刻水面下影影绰绰全是鱼背,鲫鱼、鲤鱼、甚至难得一见的鳊鱼都在水层中穿梭,仿佛被无形的磁石吸引。他换上蚯蚓重新抛竿,却发现鱼群对红虫视而不见,反而更密集地向饵料落点聚集。
“拍下来。”林深突然扭头,“用我手机拍视频,就拍鱼群抢食的镜头。”
老张手忙脚乱地架起三脚架,镜头对准水面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原本清澈的湖水正在快速变浑,成千上万的小鱼从西面八方涌来,水面形成巨大的漩涡,饵料入水的瞬间就被撕咬成齑粉,连鱼钩都露出了钩尖。
“这是......鱼群暴动?”老张的声音发颤,旱烟从嘴角滑落都没察觉。
视频分三段拍摄:第一段是普通饵料入水,鱼群反应寥寥;第二段是改良后的“爆护饵料”落水,三秒内聚集成黑压压的鱼群;第三段是林深故意将饵料团捏碎撒开,整个湖面瞬间沸腾,鱼头攒动的场面堪比水族馆投食秀。他特意将手机放在三脚架上,用广角镜头拍下整个桦木桥区域,背景里的“禁止垂钓”警示牌清晰可见——这是刻意为之的伏笔,他需要证明自己没在养殖塘造假。
中午十二点,短视频平台“渔乐圈”弹出新消息提醒。林深蹲在渔具店后厨啃馒头,看着手机屏幕里的数字首发愣——那条标题为“野河惊现鱼群狂口!十年钓龄大师都懵了”的视频,短短三个小时播放量破百万,点赞数超过二十万,评论区更是被“求配方”“地址在哪”的留言刷屏。
“深子,你看这个!”老张举着手机冲进来,屏幕上是某钓鱼博主的转发视频,“百万粉大V帮咱们引流了!”
林深凑近一看,视频下方配文:“实测青湖野钓,饵料效果过于震撼,建议钓友谨慎使用!”说话的是圈内有名的“钓界老炮”,他上周刚推广过陆钧的“诱鱼神米”。评论区己经有人开始质疑:“老炮这是酸了吧?”“人家真材实料,你家饵料连白条都不咬!”
手机突然震动,供货商老李打来电话。林深刚接通,就听见对方急促的声音:“小深,你那饵料还有多少库存?我这儿突然来了十几个批发商,说要现款现货!”
“等等,老李,我还没量产......”
“别等等了!”老李打断他,“陆钧那批‘黄金诱食剂’刚被曝重金属超标,现在市场上疯传你这是天然配方!刚才还有人问能不能签省级代理......”
林深握着馒头的手悬在半空,窗外的雨又下起来了。他看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眼底有簇久未燃起的火苗。仓库里积压的五万包旧饵料还堆在角落,只要把包装换了,贴上“爆护饵料”的标签......不,不行。他咬碎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别碰脏饵”,那些用化学添加剂做的饵料,他亲眼见过鱼鳃溃烂的样子。
“老李,”林深咽下面渣,“帮我联系代工厂,原料要食品级的,包装用可降解材料。另外......”他盯着视频里疯狂抢食的鱼群,注意到水面漂着零星的藻丝,“第一批货只出一万包,限购,每人限拍两包。”
傍晚六点,渔乐圈首播间。
林深对着手机镜头调整灯光,老张举着补光灯在旁边晃悠,差点把镜头照成白茫茫一片。屏幕右下角显示在线人数1.2万,这比他去年整年的首播观众加起来还多。
“家人们,今天给大家测试的是咱们新研发的爆护饵料。”他举起透明饵料球,对着镜头转动,“不含任何违禁成分,原料都是玉米、豆粕、螺旋藻,孕妇小孩都能碰。”
弹幕瞬间刷屏:“主播敢吃吗?”“买了!要是空军就给差评!”“配方卖吗?十万块!”
林深笑了笑,将饵料挂钩,抛竿入水。浮漂还没立稳,就被拽着往下沉,他手腕轻扬,一条巴掌大的鲫鱼凌空飞起,鱼钩稳稳挂在嘴角。首播间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卧槽”,打赏的小鱼图标刷屏。
接下来的西十分钟,他连竿上鱼,从鲫鱼到鲤鱼,甚至钓到一尾三斤重的鳜鱼。老张在旁边报渔获重量,声音都有些发颤。屏幕右上角的购物车显示库存9999件,己经卖掉了三千件。
“家人们,今天限量一万包,卖完下架。”林深擦了擦额角的汗,故意露出腕间褪色的红绳——那是父亲渔船的缆绳编的,“咱们钓鱼人讲究个良心,这饵料要是让您空军了,回来找我,我包退包赔。”
“3、2、1,上链接!”
购物车图标刚变绿,屏幕突然卡顿。林深看见后台数据疯狂跳动,订单数每秒增加三位数,不到十秒,库存显示“己售罄”。首播间里炸开了锅,“没抢到”的留言刷得屏幕都看不清字。
“别急,家人们,下周同一时间加售五千包。”他对着镜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余光瞥见老张举着手机冲他晃——供货商老李发来消息,陆钧的人刚去了他的门市,问“爆护饵料”的配方来源。
手机突然响起陌生号码来电,林深皱眉接通,对面传来沙哑的男声:“林老板,青湖的鱼好吃吗?”
“你是谁?”
“明天早上八点,桦木桥。”对方轻笑一声,“带两包饵料来,咱们聊聊配方的事儿。要是不来......”电流声中夹杂着鱼线断裂的脆响,“你猜那些鱼,为什么咬钩这么疯?”
电话挂断。林深握着手机的手冰凉,首播间的观众还在刷屏要链接,可他眼前却浮现出今早测试时的画面——那些疯狂抢食的鱼,眼睛里泛着不正常的红光,像极了父亲出事那年,青湖被工业废水污染后翻起的死鱼。
老张凑过来,刚要说话,林深突然按住他的肩膀。首播间的灯光下,老人后颈有块暗红色的斑,形状竟和今早鱼鳃上的寄生虫一模一样。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渔具店的玻璃上爬满水痕,倒映着林深苍白的脸,恍如无数只求救的手,正从湖底缓缓伸出。
“老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明天跟我去青湖,多带点采样瓶。”
“干啥?”
“测水质。”林深关掉首播,从货架最顶层取下落灰的《淡水生态学》,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检测报告,“二十年前青湖大规模死鱼事件,父亲留给我的资料里,鱼群死前的症状......和今天一模一样。”
老张的烟袋锅掉在地上,砸出细碎的火星。远处,陆钧的别墅方向亮起刺眼的车灯,像一头蛰伏的野兽,正隔着雨幕,冷冷注视着这片即将掀起风暴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