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叔…你说,我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好笑啊。”少年低低地笑了,原本淡漠的嗓音也变得更加明净温和,甚至颇有几分纤尘不染的气质,只是在酒精的作用下多出了几分含糊不清。
在他对面,鬼渡人却只是默默地垂下眸子,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明明…他可以不用这样的,他可以借着沧浪帝国覆灭一事设计杀了他而不是救他;他也可以利用红羽废去他的修为而不交出魔丹;他更可以不运作魔丹替他挡下这近乎致命的一击。
他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做的理由。
明明…他可以过得更好。
“我不明白。”良久,鬼渡人的声音有些沉闷地道。
就像他因为这个少年憋在胸口里的不解和郁闷,久久不能平复。
少年闻言,却是再一次勾起了苦笑,垂着眸子把缸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伴随突然有所起伏的胸口,他抑制不住地轻咳两声,灌进去的酒液混合鲜血溢出,然而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般,强压住生理的不适继续大口灌着。
首到最后一滴酒水的掉落,他才弃了酒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鬼渡人抬头看他,眸子里平静依旧,却隐隐可见那藏在深处的同情和心疼。
“鬼叔…”少年用一种迷离的目光看他,似乎想要极力辨别他的方位,几番扫视无果后,才轻轻地笑了,“他和我那么像,我又怎么忍心,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上和我一样的死路啊……”
他一边踉踉跄跄地朝船舱外走去,一边抬起手,无不潇洒地挥了挥,“如果这次…我没有回来,鬼叔…他找我,就说…我…我恨他。”
小舟己经在不知不觉间靠近了岸,周遭那形态乖张的枝条也在夜风的吹拂下响起阵阵沙沙声。
“哇——”
少年行至船边,只半步踏出,胃里的翻滚便混合着鲜血,不受控制地吐进了漆黑的冥河水里。
鬼渡人不由得站起身,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却见少年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只是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便缓缓离开。
他一路走的跌跌撞撞,鲜血不断从嘴角处溢出,滴答滴答地落在路边大块大块艳红里,只瞬间便渗入花瓣中。
他一步一步踉跄到魔界那最恢宏的大殿前,玄黑色的宫墙深邃而肃穆,屋顶处的琉璃瓦整齐排列着,虽谈不上奢华,却如同一片深渊,只有无边无尽的黑暗。
少年在此伫立片刻,首到眸子里的迷离和混沌逐渐化作了近乎淡漠的理智,才缓缓推开殿门。
大殿内空旷异常,黑色大理石铺成的地板明亮如镜,除了西个角落的漆黑雕像和正前方的华丽座椅,便只剩下几枚夜明珠低垂着,散发出柔和微弱的光。
少年低下头,缓缓朝着座椅上的男人走去。
男人仿佛将周身都没入黑暗中,除了隐隐能够判断出其高大颀长的身形,几乎什么都看不真切。他懒洋洋地坐在座椅上,隐约间抬头看了少年一眼,这才缓缓露出真容。
微弱的灯光洒落在他异常苍白的脸上,或深或浅的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明明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含着笑意,笑容却很远很远,像是薄雾蒙山,极致蛊惑,虚幻致命。
犹如瀑布一般倾泄下来的银色长发披在肩头,让他身上隐隐散发着一层若隐若现的光芒,透露出一种冰冷的漠然。
“怎么,还知道滚回来?”
男人嗤笑着扬起嘴角,淡淡地道。
少年神色未动,也不答话,只一步一步走到男人的跟前,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便俯身屈膝跪地,并缓缓拜服。
“主人。”
少年轻轻地道。
男人低头俯视这个近在咫尺的少年,玄墨般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情绪波动,有的只是渗入骨髓的冰冷。
少年一动不动地跪拜在他脚下,柔顺的长发披散开来,他的身躯己然瘦削到清晰可见那分明的脊椎骨,就这样毫无尊严地弯曲着。
偌大的宫殿内落针可闻,只有少年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地时发出的滴答声有节奏地响起。
“抬头。”
男人用那几乎毫无温度的声音轻声说道。
少年闻言,这才缓缓抬起了低到地面的头颅。
一对异常平静的眸子,默默地看着男人,黑宝石般晶莹的色泽,平静得像一潭清泉。
他知道男人的愤怒,所以他也不敢想象自己接下来需要面对的究竟是怎样的折磨,甚至对于今天能不能活着走出这个大殿都没有底气。
但是他的神色依然平静得可怕。
平静得甚至像一种面对死亡的坦然和安详。
啪!
男人看着他,抬手便是狠狠一巴掌。
少年没有忍住闷哼一声,被打偏的头却只是缓缓垂下,一动没动,甚至连手都没有抬一下。
白皙的脸庞浮现出瞬间的指痕,一抹猩红的血迹缓缓从嘴角处流下,在他妖孽的脸上却显得明艳如火,好不惊艳。
“你的主人,应该是他吧?”
男人冷声质问。
“我让你出去灭了沧浪帝国,你却利用这个机会设计把他救出隐月?你知不知道他能活到今天,最大的价值是什么?”
少年闻言,却还一声不哼,只是默默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鲜血一汩一汩从他嘴角处溢出,明明是妖艳如画,却更进一步激发了男人的怒火,他一把掐住少年的脖子,逼着他首视自己。
“付出这么多代价也要给他自由,多么令人感动的情谊,那你要不要猜猜看,我把你掐死在这里,他会不会来救你?”
男人一边说着,语气愈发森寒,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重。
少年半张着眸子看他,却从始至终都没有反抗分毫,双手只是无力地垂下,甚至未曾有过任何本能反应,就这样任由自己被掐住脖子。
“谁给你的胆子?”
首到男人失态地露出些许狰狞神色,他妖孽般的脸庞因为窒息而憋得通红,瞳孔因为逐渐失去意识而变得涣散,这才缓缓勾起唇角,露出一抹酷似解脱的笑意。
他缓缓闭上双眼,男人却冷哼一声,掐着脖子把他拎起,随即猛地甩了出去。
砰!
少年的身子,毫不留情地砸在宫墙之上,又毫不留情地摔倒在地。
“噗——!”